去年三月的一天,客戶來檢查工廠。客戶一來,大部分員工就得放假,絕對不能進出廠門口。客人檢查工廠的目的,是調查這個廠的福利,看是否符合勞動法,以便以后提供大量貨單。客人可能要去車間調查,在此之前,公司特意培訓,要大家統一口徑,哪些話可以說,哪些話不可以說,都交待得清清楚楚。廠方這樣做,不僅公然欺騙員工,也在欺瞞客戶。
那天,客人在車間調查了部分員工,覺得還滿意,卻破天荒地來到實驗室,想從這里搜出蛛絲馬跡,果然,他們從一疊報表中查出2006年12月一個星期天的兩份報告。而在員工回答當中,星期天從不上班。
那時,我剛進廠,報表是前面那個人做的,錯在我沒有藏匿。客人抓住這個理由,說廠里弄虛作假。為此,老板使人暗地里花了不少錢,檢查才勉強通過。老板十分惱怒,待客人一走,立馬打電話讓經理打包走人。經理臨走前來實驗室埋怨我,我知道自己犯了錯誤,啞口無言。老板雖然沒有炒掉我,但是牢牢記住了我。
此后不久,老板從香港來,特意到實驗室,當看到實驗儀器的頂部有灰塵,并且有些地方生銹時,就說我經常不做事,儀器都有銹跡了。后來,我特意把實驗室打掃得干干凈凈,一塵不染,老板又說我經常閑得慌,連地都拖得那么干凈,機器也擦得光亮。此后,老板一來,我就心驚膽戰,如臨大敵般緊張不安。我想,客戶來檢查工廠或是國際代理機構認證ISO時,我都能從容應付,可老板這樣檢查下去,說不定我會患精神分裂癥。上班的時候,我不怕工作上的苦和累,怕的只是老板的大駕光臨。
有一回測試中,我查出一匹來料防火不合格,就寫報告上報。平時每次做測試之前,我都要用數碼相機拍下來,圖片就貼在報表一側,相機前邊有一個日期鐘表記錄測試時間。老板叫新來的香港經理檢查前段時間的報告,結果查出是一兩分鐘照一張相片做一份報表。
在寫字樓,經理訓斥我做假。我問他哪里有假?然后又問他:“是哪個實驗數據有假?”我知道,經理對測試不懂,而我對實驗結果胸有成竹。經理抓住照相測試時間太短為理由,問我是哪路神仙。我說我熟練了測試程序,自然做得快了點,要不你可以親自看我測試。經理卻要求我寫檢討。
我說:“我沒有做錯,這樣的檢討我不會寫,你說什么我就寫什么吧。”
經理拍著桌子問:“那是要我寫檢討了?”
我說:“反正我沒有做假。”
我心里想,這個廠很多事物都是假的,他們卻不重視,譬如這個廠隔壁有一個分廠,客戶檢查工廠時卻關門隱瞞;廠里的人數是假的,告訴客戶和上報勞動部門的人數還不到實際人數的三分之一;工資報表是假的,工人根本沒領到那么多工資;上班日期和時間是假的,我們星期六星期天上班不能出現在報告上,而且不算加班,白天也不是8小時制,而是8個半到9個小時;車間掛的藥箱是假的,只有客戶來時,里面才擺放了一些藥品,客人一走,里面就空蕩蕩的……
經理見我沒動靜也沒反應,氣得接二連三地擂桌子罵人。
事后,經理也覺得自己做得有點過分了,特意向我解釋:“這是老板的意思。”又掏出手機說,“為了你,我也挨了罵,你看看,這是老板給我打的電話。”
為了給老板面子和給經理一個下臺階,我不得不在一張白紙上簽名。經理說:“這是檢討,我傳給老板看。”
我說:“這是假的!”經理一笑,未置可否。至于他在紙上面寫了什么,我不得而知。
那天下午4點,廠方通知集中培訓,說過一兩天重要客戶又要來檢查工廠,我準時去了。但就在我走開時,老板恰好過來了,在實驗室門口沒有看到我,掉頭就走。事后,他回到香港,打電話向經理盤查我哪里去了,經理作了解釋。老板又問:“培訓完后,4點半他上哪里去了?”經理說:“他在做測試,我都在場看著。”老板不信,以為我與經理串通一氣。后來,我把當天下午4點半后到下班為止做的測試報告記錄找出來傳真過去加以證實。
幾天后,老板授意經理給我訂了一條新的規定:凡測試員邁出實驗室,都要在本子上做登記,由經理監督,不定時上報香港。
我想,老板三番四次這樣針對我,顯然是想炒我卻找不到真正的理由。不久,我便親自上交了辭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