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萍:70年代生人,安徽省作協會員,著有長篇小說《二水中學紀事》,中短篇小說《紅燈·綠燈·黃燈》等,發表散文作品百萬余字,在《華商報》等多家報刊開有專欄。
蕭紅和丁玲,皆勇于做愛情斗士。她倆敢于抖落幾千年來束縛女性的精神和現實桎梏,振翅高飛,追求愛與被愛的權利。但蕭紅是以尷尬的姿勢來愛,每愛一次,便被剝離一次,心里滿是傷痕;丁玲卻是激情四射的,她的愛情充滿了張力,丁玲是以積極昂揚的姿態來愛,她的愛,終惠及自身。
1925年,那個春天很爛漫。丁玲為痛失愛弟時常啜泣,胡也頻用一紙盒裝滿一大把黃色的玫瑰,并在花下寫著一個小小的字條:“你一個新的弟弟所獻。”黃玫瑰和新弟弟沒有打動丁玲。她回到常德老家。一個蟬聲疊起的夏日,一輛人力車將身著長白衫的胡也頻送到丁玲家門口。除了愛情,他什么也沒有,連車費都是丁玲母親支付的。
兩人結伴回北京。人皆以為丁玲和胡也頻為同居關系,丁玲生氣了:同居就同居。就像扮家家,兩人真的住在一起。正是因了這份“純潔無疵的天真”,丁玲最終舍馮雪峰而留在了胡也頻身邊。
胡也頻獻全盤的愛給丁玲。沒錢時,他典當惟一的衣物;有了錢,他為丁玲買漂亮的本子,漂亮的筆,傾其所有。胡也頻極為愛護丁玲的創作,他鼓勵她,承擔著生活的負重,使丁玲全心投入創作心境——對于女作家,得到最大的愛的丁玲是幸運的。蕭軍和端木等人,對蕭紅的創作,總那么不屑。丁玲的第一部小說結集出版,在后記中丁玲說:“不敢說是便把來獻給我的頻……但為了他給我寫這本書的動機和勇氣,我愿作為了我另外的一部分,在頻的心上,是奢望盤據一個地位的。”丁玲的《夢珂》和《莎菲女士的日記》,令文壇震悚。
丁胡二人計劃去日本。“湖畔”詩人馮雪峰來教丁玲日文。在有“摩登”寫作之譽的丁玲眼中,日文教師丑,比胡也頻還要窮:“一個鄉下人的典型。”但就是這樣一個人,以其特有的文學天才磁石般吸引了丁玲,令她幾欲瘋狂。杭州浪漫三人行,定是丁玲最幸福最恣睢的一段時日。身邊兩個男人,一個血管里涌動的都是對她的熾熱戀;一個克制著,卻也是深深地被她吸引。馮雪峰是丁玲第一次主動時態的愛情,丁玲自謂“偉大的羅曼史”。寫于1931年和1932年,胡也頻被害后的《不算情書》,細致刻畫了丁玲的心靈掙扎史:“我不愿因為我是女人,我來用愛情擾亂別人的工作。”這句話讓我動容。
丁玲不忍離開胡也頻,失去她,胡也頻會自殺。丁玲最終并未以愛情干擾他人,靠著她的堅忍,靠著馮雪峰的退避,靠著胡也頻的容忍,愛情颶風終于平息下來。1933年秋,丁玲被捕。馮雪峰為營救她而四處奔波——從另一個角度說,是愛情營救了丁玲。
后來任中國文藝協會主任的丁玲,觀看獨幕話劇《母親》,陳明扮演的主人公巴威爾(伯夏)吸引了她——后來,丁玲一直把“伯夏”作為對陳明的愛稱。丁玲勇敢地愛上了小她13歲的陳明。可能陳明身上,有胡也頻的影子吧。兩人迅速墜入愛河。當然引起喧嘩:在世俗眼中,二人存在資歷及年齡的隔閡。丁玲卻不在乎。陳明問丁玲:“你為什么愛我?”丁玲回答:“和你在一起我覺得自己變得年輕了。”
重壓之下,陳明避開。和劇團一女演員戀愛,閃婚。他和新婚妻子去看望丁玲,丁玲強笑著祝這對新人幸福。后來妻子對陳明說:我們倆人都做了一件錯事,我們來改正它吧——讓我們為這位通情達理的妻子喝聲彩吧。她的成全,對這位飽經滄桑的才女,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他們心平氣和地辦理了手續,結束了這短暫的婚姻。1942年2月,春節放假的日子里,在延安藍家坪一間窯洞中,苦戀了5年的丁玲和陳明終于結合了。這一年丁玲38歲,陳明25歲。他們的鄰居、作家羅烽的母親心疼地說:“你們愛得很苦!”
“我最紀念的是也頻,而最懷念的是雪峰”,而她最依賴的卻是陳明。丁玲和陳明患難與共,捱過最艱苦的歲月。丁玲說:“如果沒有他,我是不可能活到今天的;如果沒有他,我即使能活到今天,也是不可能繼續寫出作品來的。”
愛情,再次成全了丁玲。1986年3月4日,丁玲離世前,對陳明說,你再親親我,我是愛你的,我只是不放心你,你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