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當時我是中大學生會副會長,有份參與遴選新校長,曾經與當時作為候選人的高錕會面。老實說,當時對他印象普通,并不特別欣賞。高錕就像不少“理科人”一樣,拙于辭令,不是那些侃侃而談,口舌便給之輩,甚至有點口吃。
但后來的發展卻告訴我,一個人話說得不夠亮麗,并不代表他對信念、價值和理想沒有堅持,相反,他可以以胸襟和實際行動,說得更加鏗鏘有力。
最受屈辱 反而最為寬懷
1993年10月,中大30周年校慶,舉辦了盛大的“開放日”來慶祝。當時學生組織最恨歌舞升平,于是便執意要與校方對干。
在開放日那天,中大不單喜氣洋洋,更加冠蓋云集。高錕校長要當眾致辭的時候,冷不防被激進的學生沖上臺,在嘉賓、家長、同學,以及校友的眾目睽睽之下,誓要搶走校長手中的“麥克風”,以表達另類聲音,更拉開“兩日虛假景象,掩飾中大衰相”的橫幅,結果令臺上亂作一團,擾攘達數分鐘之久,令人覺得中大丟盡面子。學生又即場游行和派發內藏傳單的避孕袋,諷刺大學生形象,極盡挑釁之能事。
擾攘一番后,校長被迫走下禮臺。我的一位朋友,當時為《中大學生報》的記者,第一時間沖到前面采訪,他為示威的同學憂心忡忡,詢問校方會否懲罰學生,怎料校長卻一臉詫異的說:“懲罰?我為什么要懲罰學生?”那位學生記者頓時為之語塞,對校長的答案和胸襟頗感意外。
我記得很多年后,有一晚與老師關信基教授促膝談心,提起這件往事,他才透露,事后差不多各方都排山倒海的要求紀律處分該等學生,但卻有3人由始至終堅持反對,最后才能頂住了壓力。3人中的一位,原來就是本來最為丟臉、最受屈辱、最應意憤難平的當事人——高錕校長。
可惜當年中大的學生組織卻不領情,因為“港事顧問”這個心鎖,而一直與之對抗到底,例如出版學生報,大字標題刊出“港事顧問粉飾太平,中大校長一事無成”等辛辣、侮辱性字眼,令不少教授為之側目。但本應最為難堪的校長本人,卻始終一直以平常心待之,甚至對于這些一直敵視他,與他對干的學生組織中人,疼愛有加。
他每年從個人賬戶中拿出兩筆各兩萬元的款項,分別捐助學生會和學生報中有財政困難的同學;又每年都親筆撰寫書信,多謝學生組織對大學的貢獻;更幫助學生排難解紛,在一場教授與學生可能因教學評核而對簿公堂的官司中,為學生順利調解;他也常閱讀學生報,更常常把學生批評校方做得不好的文章,轉達有關單位,希望他們能作改善,當時為校園版工作的同學坦言很有工作上的滿足感。
風物長宜放眼量
高錕校長不是那些會為大學掙得很多捐款,也不曉得夸耀自己把大學建設成世界“第N大”的人,所以當年校內是有聲音對其領導能力有所質疑的。當時有人甚至揶揄說:“繼任校長可以在半小時內開完的教務會,他卻要開上3個小時?!蔽蚁虢裉旎赝?,大家就明白到,這是包容、兼聽的代價。
所以,有記者問我,當年高錕校長是否很受愛戴,我只能遺憾的說:“有些人,就是如此,是要經過一段時間,有了一段距離之后,大家才能對他看得清楚。”
關信基教授在接受報章訪問時說:“高錕是歷年曾合作的中大校長中,最自由開放的一位?!蔽蚁脒@是十分中肯和由衷的評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