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離開滇西大理白族自治州洱源縣西山鄉已好幾年了,但我總是懷念在那里第一次品嘗到特殊而又極平常的菜——整伍。以至到如今,在我的日常飲食中,整伍成了“保留節目”。
那年,我參加云南省少數民族民間文學調查隊來到西山采風。西山是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洱源縣的一個鄉,在這里男女老少都會唱歌。50年代中央民委組織文化人來這里采風,搜集整理發表了具有史詩般價值的《創世紀》、《白王歌》、《采花歌》、《點菜蔬》等十多首長詩和萬首短歌,被人們譽為“詩歌之鄉”。為了采風方便,我們食宿有時分散到群眾當中,有時又集中回村公所。那天,我從村公所到一個叫栗樹坪的寨子,去拜訪一位老歌手。老歌手為我演唱了很多有價值的民歌,收獲不少。為了采擷到更多的民歌,加上老歌手的挽留,我改變主意決定和他在一起生活幾天。我知道這里的白族群眾待客像他們的歌一樣熱忱,為了不給他們添麻煩,便主動提出在飲食上不要吃雞、羊、魚、肉之類食品,最好是家常便飯就行。老歌手是個性情中人,很爽快地答應了我的要求。
吃晚飯時,盡管我有言在先,但落座一看,桌面上還是沒少雞、豬肉,叫我真有點不好意思舉筷。也許是我的猶豫和不好意思引起了老歌手的注意,只聽他用白族話和孫女耳語了幾句,那女孩快步從廚房端上一大盤菜,我一看那是一盤涼菜,然而,那像粉絲一樣卻又沒有粉絲潔白、晶亮晶亮的紅絲比我通常見的粉絲還細,究竟是什么佳肴美菜,難道是用甜、苦養加工的粉條,那么細那么長,如果真是用蕎面加工,那真是好技藝啊。“阿大爹。這是什么菜?”我問。老歌手見我欲下筷又不敢下筷,便往我碗里捏了一箸,高興地說:“請,請,這是我們西山白族的特產,叫整伍,你盡管放心吃。”
“整伍?”多新鮮的名字。在我品嘗過眾多的菜肴、名食中還沒有聽過這道菜名,實在感到新鮮得很。
老歌手見我對“整伍”有濃厚的興趣,又往我碗里夾了幾箸后說:“告訴你,李同志,這‘整伍’是白族話,翻譯成漢話就是叫胡子菜。”胡子菜,有意思。老歌手話一落地,自己也“哈哈哈”地笑起來。一陣笑聲過后,老歌手看著我問:“李同志,你說像不像?”經他這么一問,我捏起一箸,仔細一看,晶亮晶亮黑紅的細絲,還真有點像老人的胡須,真像,真像。我一邊點頭一邊捏起“整伍”就往嘴里送。菜到嘴里,吃起來不僅味道鮮美,而且既脆又清香,加上加工烹調成涼菜品,頓時胃口大開,食欲倍增,又情不自禁地又多品食了幾箸……
剛停筷,老歌手見我對“整伍”興致還濃,便告訴我說,這“整伍”是樹上的寄生物,專門長在一種叫栗樹的樹上,每年的農歷七月,是采集整伍的時節,這時鄉民三五成群扛著長竹桿進林中專找栗樹采擷整伍。這時栗樹上長著一串串的樹胡子從上往下吊,或蓋或包裹著栗樹,給人有進入仙景采仙菜一樣的感覺。整伍采回來以后,要洗干凈,涼曬干,品食前發泡洗去灰塵煮熟后,便用它烹調制成涼菜腌吃或通過炒、烘、煮伴攏其他食品吃。但不管用哪種方法加工烹調,其味不同,不會吃膩。講到這里,老歌手說:“你是來搜集民歌的,歌唱這整伍的歌還很多,就先唱一支給你聽。”話沒落地,老歌手就唱道:
花上花,
七月時節好風光,
相約相邀采整伍,
心里好歡暢。
采來整伍做菜吃,
采回整伍喜洋洋,
采到整伍不知累,
好菜背回家。
雖然這“整伍”不是當地群眾飲食中的主菜,但家家都會用它搭配上其他佐料烹調出不同種類的菜。由于它生長在歌鄉的栗樹上,是歌鄉的特產,當地白族群眾把它作為特產饋贈親友和來此的客人。在幾天的采風中,每到群眾家中,我都能品嘗到這“整伍”,真像老歌手說的,不僅百吃不厭,當地群眾還告訴我這“整伍”還有消炎、止咳、利尿的功效。在以后幾天的采風中,我不僅天天品嘗到“整伍”,而且還搜集到三十多首唱“整伍”的歌。有趣的是男女青年談情說愛,也以整伍為歌來相互表達愛慕之意。有一首情歌就是這樣唱道:
整伍長在栗樹上,
飄飄逸逸好漂亮,
哥妹相約進山來,
采整伍回家。
采回整伍好高興,
烹出好菜倆人嘗,
歡歡樂樂細細品,
日子天天香。
“整伍”不僅在當地群眾生活中,年青人談情說愛唱到它,就連被稱為白族史詩般的“打歌”長詩也唱到它。在《點菜蔬》歌中就這樣唱道:
整伍長在栗樹上,
怎樣把它采回家?
整伍長在栗樹上,
是我們用歌聲和勞動把它采回家。
吃了整伍想栗樹,
做人要像栗樹樣。
用歌聲和勞動把整伍采回家,做人要像整伍賴以生長的栗樹那樣,多好的借物比喻。后來采風結束,我去向老歌手辭行,他送我一包干“整伍”著實讓我美美地品嘗了一段時間。如今,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今天,整伍這獨特的樹胡子菜走出了山林,投放到市場,步入了更多的家庭、飯店,成了人們餐桌、宴席上獨特的菜肴,受到青睞。
朋友,如果你有機會來到云南大理,歡迎你來品嘗歌鄉這獨特的“整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