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長生殿》對至愛真情和理想人性的追求

[摘要]《長生殿》的主題主要圍繞愛情展開，但李隆基和楊玉環(huán)的愛情絕非一般的帝王與后妃之愛，而是由普通的男女愛情發(fā)展為一種至誠真愛，這是對真實人性的勇敢追求，是人性的自然回歸。

[關鍵詞]《長生殿》;至愛真情;理想人性

[中圖分類號]I207.3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5-3115(2009)16-0080-02

一、歷來關于《長生殿》主題的討論

對我國名劇《長生殿》主題的理解，歷來眾說紛紜，幾個有代表性的觀點，都緊緊圍繞愛情展開。

(一)雙重主題說

這種觀點明確指出《長生殿》的主題包括政治和愛情兩個方面，這是符合作品藝術實際的。對這兩者之間的關系又存在三種說法:一是矛盾觀點。這種說法一方面極力歌頌李、楊愛情，另一方面又大肆揭露他們荒淫腐敗的生活給社會帶來的破壞性影響。二是統(tǒng)一觀點。這種看法認為愛國和愛情在《長生殿》中是統(tǒng)一存在的。三是主副觀點。認為《長生殿》中愛國和愛情主題同時存在，但是有主副之分。

(二)愛情主題說

這種觀點認為李、楊愛情既是劇中描寫的重點，也是劇本真正的主題所在。劇中的其他描寫都是為了加強愛情主題。

(三)政治主題說

這種觀點否認作品的愛情主題，認為“圍繞這個戀情產(chǎn)生的一切矛盾和斗爭都關系到千千萬萬人的生存，這才是本書的主題”，作者只是借古喻今而已。

(四)荒淫說

這種觀點認為《長生殿》通過描寫李、楊愛情來揭露統(tǒng)治階級的荒淫腐敗以及給人民帶來的巨大災難。

二、至愛主題的真實發(fā)展

以上關于《長生殿》主題的解讀既有其合理性，又存在片面性。準確地說，《長生殿》是愛情的頌歌，所歌頌的是理想化的至愛真情。歷史上的楊玉環(huán)，本來是壽王李瑁的妃子，而且傳說與安祿山有曖昧關系。《長生殿》的作者洪昇在處理這一熟為人知的歷史題材時，采取了“凡史家穢語，概削不書”的原則，完全凈化了楊玉環(huán)的感情。但在白樸的《梧桐雨》中，既透露了楊玉環(huán)與安祿山的曖昧，又寫李、楊愛情，這種愛情本身就是令人難以置信的。洪昇通過藝術的凈化，達到了歌頌至情真愛的目的。作者不僅刪除了關于楊貴妃的“穢語”，而且還詳細描寫了李、楊從“定情”到“密誓”的愛情糾葛、感情漸趨專一的過程。楊玉環(huán)因為與虢國夫人爭寵“忤旨”而被貶謫出宮之后，她斷發(fā)續(xù)情的一舉一動和李隆基對楊玉環(huán)的思念，無疑都寫得相當真實感人。楊玉環(huán)再次入宮后，李隆基對其感情不專一，與梅妃幽會，楊直沖翠花西閣，指責李隆基。李隆基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天子的威風，而是窘態(tài)百出，不像一般的皇帝和妃子的關系，說明李隆基為自己的行為開始懺悔。

作者還寫到了李隆基和楊玉環(huán)對音樂舞蹈的共同愛好。這是一種典型的知音互賞式的愛情模式的描寫。唐明皇最初僅僅看重的是楊玉環(huán)的驚人美色，楊玉環(huán)追求的也僅僅是李隆基的權勢。漸漸地，“他們通過在愛情上的共同愛好、追求、創(chuàng)造，達到心靈上的融合，從而極大地發(fā)展和鞏固了他們的天賜良緣?！?/p>

梅妃曾作過《驚鴻》一曲，并且博得李隆基的夸獎。楊玉環(huán)不甘落下風，也作《霓裳羽衣》曲，使得李隆基贊賞楊玉環(huán)“美人韻事，都被其占盡”。并說:“此譜，真乃千古奇音，《驚鴻》何足道也!”楊貴妃關于舞曲的評論精當內(nèi)行，而李隆基也相當佩服、欣賞，贊曰:“妃子所言，曲盡歌舞之蘊?！弊髡哌€描寫了李、楊兩人共同仔細斟酌曲譜和李隆基對楊玉環(huán)的曼妙舞姿的欣賞。李、楊在音樂、舞蹈藝術上可謂是難得的知音，李隆基對楊玉環(huán)“三千寵愛在一身”的專一性，也包含有對其藝術才華的欣賞這個因素，作品寫到《密誓》，徹底完成了李、楊由泛愛到非常專一的愛情的深化和升華。

通過《埋玉》這出戲，讓李、楊愛情經(jīng)受了生死考驗，深入表現(xiàn)他們愛情的精誠專一。二人的感情到了真正可以愿意為對方犧牲的忘我程度，面對軍隊發(fā)生變故，他們考慮的是對方的人身安危。楊玉環(huán)首先想到的是李隆基的為難，再三催促李隆基:“望吾皇急切拋奴罷，只一句傷心話……”并且替唐明皇考慮愿意用自己的死來換取江山社稷的穩(wěn)固。而唐明皇更是不忍心貴妃被活活逼迫而死，并對貴妃表示“軍隊若禁加，拼帶你隕黃沙”。

三、理想人性的現(xiàn)實追求

《長生殿》第一次將帝王和妃子的愛情展現(xiàn)在人們面前，不僅肯定而且極力歌頌他們之間非常純真、高尚的愛情。由此可以看出，愛情不僅存在于普通老百姓中間，而且也存在于帝王的生活當中，這是人性所致。

(一)平等人格的追求

《長生殿》中極力突出楊玉環(huán)的藝術才能，這不是簡單地只為寫她所具有的藝術才能，而是具有普遍意義，既是充分肯定女子才華，又是對“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否定，也是對女人地位的一種肯定。《長生殿》中對女子地位的突出，以及贊揚楊玉環(huán)的才華，具有主張男女平等的意義。李隆基和楊玉環(huán)的誓詞是“我李隆基與楊玉環(huán)”，而不是以“朕”自稱，這不是簡單的詞語變化，而是在追求人格平等，是人性的自然體現(xiàn)。

(二)肯定女人不是禍水

《長生殿》以前的許多作品，比如《梧桐雨》等，都將楊玉環(huán)看成是誤國誤君的紅顏禍水。而《長生殿》所描寫的楊玉環(huán)形象則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變化，是一個天生麗質(zhì)、情德高尚的魅力女子形象，絕非妖婦。即使楊玉環(huán)曾經(jīng)有過罪責，也在她離開人世之前做了足夠的懺悔?！堕L生殿》在楊玉環(huán)的塑造上，打破了封建傳統(tǒng)觀念，給予她一個完整的人格形象，接近了現(xiàn)實，回歸了人性，少了清規(guī)戒律。作品并沒有塑造一個超現(xiàn)實的人物形象，比如楊貴妃的嫉妒、不顧大局以及驕奢淫逸等都是作為她那個角色的真實表現(xiàn)，完全符合人物特點。

(三)愛情的現(xiàn)實性發(fā)展

《長生殿》細致入微地描寫了李、楊愛情的發(fā)展。劇本上半部分描寫唐明皇冊封楊玉環(huán)為貴妃，賜予定情物。也許這時的李隆基只愛楊貴妃的美色，并沒有多少感情。后來楊貴妃因為虢國夫人之事惹惱了唐明皇而被放私第，考驗他們愛情的時候到了。楊貴妃發(fā)表衷腸，唐明皇不顧皇宮的規(guī)矩和自己的尊嚴，毅然決然地召貴妃入宮，這是真情的體現(xiàn)。

在真情的發(fā)展道路上，難免有波折。唐明皇偷偷寵幸梅妃而引發(fā)的沖突使他終于明白了楊玉環(huán)的真情。后來的《制譜》一出，描寫了他們對彼此的那種欣賞?！段璞P》中，一個跳舞，一個擊鼓，志趣相投?！缎蹰w》一出又深感楊的“深情”。《密誓》一折，他們的愛情發(fā)生了轉(zhuǎn)折，有了質(zhì)的飛躍，李、楊愛情徹底達到兩顆心靈的契合?！堵裼瘛芬徽蹌t是李、楊愛情的高潮。他們的愛情脫離了宮廷和一般愛情的俗氣和污濁的地方。

(四)愛情的理想化追求

《長生殿》的下半部主要描寫李、楊愛情的理想化發(fā)展。李隆基將愛情看成是“九五之尊”、“四海之富”，楊玉環(huán)為了愛更是能“情絲再續(xù)，情愿謫下仙班”，“有何惜人間再受罰折”。在李、楊所處的那個時代，個人的婚姻愛情嚴格受到倫理道的德約束，所有的個人利益必須服從于集體利益和倫理準則，談不上任何個人的自由獨立、理想和價值體現(xiàn)?！堕L生殿》中李、楊雙方把互相的愛慕看成是高于一切的，這種思想觀念本身就很理想化，也說明人的個體意識的進一步覺醒以及對實現(xiàn)個人價值的努力追求。這是符合人的生存意識的。

洪昇是一位具有獨特思想的劇作家，他沒有把李、楊愛情放在階級論思想上，把李、楊愛情寫成了平民夫妻。他也沒有把李、楊愛情當作一個現(xiàn)實生活的集中和概括來寫，而是理想化地當作一個特例來寫。作者既沒有嚴格按照本來面目去寫，也不是捏造事實，只是尊重自己的主觀感情。他沒有描寫歷史事實，也沒有在舞臺上陳列歷史人物僵尸，而是在變化了的李、楊愛情故事中糅進了他本身對夫妻情感的體驗和理想，借李、楊愛情故事宣揚自己理想的情愛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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