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甘肅省平川區境內發現有兩處黃河巖畫,分別為白楊林黃河巖畫和野麻黃沙巖畫。本文對白楊林黃河巖畫的圖像、圖案、內涵進行了介紹和考證。
[關鍵詞]白楊林黃河巖畫;動物巖畫;祭祀圖案
[中圖分類號]K879.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09)10-0012-03
一、白楊林黃河巖畫圖像概說
白楊林黃河巖畫地處黃河紅山峽谷東岸,韋精山西麓,甘肅省白銀市平川區水泉鎮野麻村白楊林社。巖畫刻于河邊一山脊崖面上,崖前空曠寬闊。山體為紅砂巖,經千年風雨,分崩離析,似亂石堆砌。崖面為自然斷面,坐東向西;巖石中間橫向斷裂,保留部分成長條狀;畫面南高北低,左上部破損嚴重。
巖畫共有圖像23幅,其中半身人體像1幅、人頭像2幅、手印4幅、動物像7幅、魚尾3幅、器物像3幅,其他構圖3幅。依畫面中間一半身人體像,將整幅畫面分左、右兩部分。
左半部畫面有圖14幅,其中動物像3幅、人頭像2幅、手印2幅、魚尾2幅、器物像3幅,其他構圖3幅。畫面偏左位置刻一雄性動物,似狗,無頭,體瘦,陽具明顯,四肢修長,前肢后曲,后肢前弓,膝爪形態自然,呈幾案狀,似在行走。狗背上磨刻一竹筐狀器物,筐口大底小,筐體有磨痕,筐口刻成橢圓形,畫面有立體感。筐擱在幾案上,用作盛物器具,似乎在行某種“禮儀” 。筐上部刻兩個同心圓,外圓很大,內圓較小,兩圓之間有磨痕,顯得光滑整潔。兩個圓似為中間有孔的圓片狀器物,應為一玉瑗。狗左下為一豬,軀體刻成長橢圓狀;頭頸處有刻痕,未成圖;背部刻一豎線,為箭桿或箸筷;前肢前伸。豬前劃一豎線,線左巖面殘損,線上端左拐,線中間處向右有方形凸出,方凸接豬頭頸部,應為一牢宰,方凸為圈門。狗的右下方,與豬等高處有一山羊,頭頂部有犄角,背微凸,臀部呈直角狀,背插箸筷或箭桿,短尾上翹,腹線以下巖石殘缺。羊右并列四個圖案,第一個圖案是一個圓圈,似一個未完成的人頭像。第二、四為兩個人頭像上半部,刻出眼眶,點窩狀眼,額頭鑿一點,禿頂,頂上刻一豎線。兩頭像猙獰恐怖,形似骷髏。當為人頭祭,頭頂豎線是箸筷。第三個圖案是線條構圖,下似方塊,上接半圓,如掛鎖。玉瑗右側一字排列五幅圖像,一、三為手印,二、五為魚尾。手印五指健全,構圖合理;魚尾直立,尾鰭寬大,左為弧線構圖,右為直線構圖。第四幅圖案似手,又似一棵草。后三個圖案下半部殘缺。
右半部畫面有圖8幅,其中畜體像4像、手印2幅、器物像1幅、魚尾1幅。畫面中間位置,左刻一肥美的綿羊,右刻一巨大的魚尾。綿羊高揚頭,上、下頜刻線明顯,鑿點狀眼,大犄角下彎轉向前。綿羊脖頸粗壯,胸闊肩厚,前軀飽滿,體軀修長,臀部尖瘦,前肢粗短,后肢成釘形,呈下行姿勢。魚尾直立,平面構圖,對稱合理。鰭梢展幅大,鰭紋清晰,磨痕虜深。鰭根右側有兩條橫向刻線,相交,似打結提系之用。魚尾右有一手印。綿羊腹下一手印,手印下刻一山羊,頭頸部漫漶不清,有劃痕。山羊平背,臀部直角狀,短尾上翹,腹部弧線清楚,四肢處巖石殘損。綿羊左下側刻一長橢圓,形如冬瓜,與山羊等高,左接一大方框,當為一豕圈舍。綿羊和魚尾之間靠下鑿一盆缽,盆內鑿有豎線。盆缽敞口有沿,右有提耳,左有流口,豎線當為擱置在盆內的箸筷或調羹。綿羊背上部鑿刻一羊,畫面很小,頭高揚,前蹄騰空,似一奔跑中的羔羊。
畫面中間殘損嚴重,刻一螞蟻狀半身人體像。圓頭,面無器官,頸、軀干、臂刻成粗線狀。一臂插腰,一臂僅存肩至肘部,臂勢也似插腰。頭頂有兩根頭飾,左根上揚,梢尖垂折,右根沿頭頂弧線向右下拋出。
二、白楊林黃河巖畫圖案詮釋
牲玉。祭祀用的牲畜和瑞玉。“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肥美的牲畜和珍貴的瑞玉是最合適的了。祭品豐厚、稀貴,才顯得心誠意誠,《左傳·昭公十八年》載:“鄭國有災,晉君大夫不敢寧居,卜筮走望不愛牲玉。”《國語·魯語上》:“余不愛衣食于民,不愛牲玉于神。”
牢圈。以閉合的線條表示拘圈。在新疆、內蒙古等地巖畫中,有方形或圓形的畜圈圖形。①白楊林黃河巖畫中,刻一豕臥于圈外,表示滿圈肥豬都供于神,肥豬已牽出來了,連箸筷都準備好了。西周春秋之后,畜牧業有所發展,祭祀有了‘少牢’和‘太牢’兩種規格。②《禮記·王制》:“天子社稷皆太牢,諸侯社稷皆少牢。”牢者牲畜圈也,太者大也,少者小也,豬、牛、羊三牲具備為太牢,羊、豕具備為少牢。據考證,周代士祭祖之禮——特牲饋食禮(以豕為主,另加黍稷、魚、臘等);大夫祭祖之禮——少牢饋食禮(用豕、羊,另加黍稷、魚、臘等);天子諸侯祭祖之禮——天子舉以太牢(用豕、牛、羊,祭器九鼎,諸侯祭祖也用太牢,祭器七鼎)。③依此看,該巖畫又可稱為少牢瑞玉祀神圖。
瑗。璧,圓形,扁平,正中有孔的玉,古代貴族在朝會或祭祀時用作禮器。孔大邊小的璧稱作瑗。畫面中的瑗刻得很大。
籩。禮器中筐籠稱作籩,祭祀、宴會時用于盛果品和干肉等食物,常和豆同用。豆為木制,盛肉食。《論衡·量知》:“有司之陳籩豆,不誤行伍。”(有司,主管祭祀的官吏)籩,南方為竹制,平川地區多用柳條、蓆芨編就。
箸筷。箸筷為餐具,當地祀神時稱祭品為“供”,有在供品上插箸筷的習俗。
巫。古代以求神、占卜為職業的人。祭祀是巖畫描述人們日常生活的內容之一,祭祀巖畫中總有一個畫得很大或位置突出的人物,這些畫得很大的主要人物就是主持祭祀儀式的巫師。④本幅巖畫中,巫居畫面中間,位置十分突出。
骷髏。巖畫中出現骷髏圖形,一般有兩方面含義:一是骷髏崇拜,一是祭祀品。巖畫中祀神祭品分物牲、人牲、血液三類,骷髏⑤(人頭)是人牲之一。本幅巖畫中骷髏殘存圖像與陰山烏拉特后旗南部大壩溝畔懸崖上磨刻的兩個骷髏中右圖極為相似,都是禿頂,圓洞眼眶,額頭鑿一點。不同之處是本幅圖中骷髏頭頂插箸筷,這也是被認定為祭品的主要原因。圖中之物分食物、器物兩類,骷髏不可食,應為器物,解為飲器也能說得通。據《戰國策》記載,韓、趙、魏三家打敗智伯后,曾以其頭作飲器。《漢書·匈奴傳》載,漢大臣韓昌、張猛與匈奴老上單于訂立盟約時,曾以“老上單于所破月氏王頭為飲器,共飲血盟”。如是說,與骷髏并列的“掛鎖”或許是盛酒提壺。
手印。手印圖像在巖畫中出現頻率極高,當它們被畫在、刻在動物圖形之上或旁邊的時候,往往表示對這些動物的占有。⑥
魚尾。每當洪水后,當地居民有撈魚習慣。黃河鯉魚,體肥味美,是祭祀之佳品。
三、白楊林巖畫內涵闡釋
巖畫位于河邊山脊崖面上,崖前有兩級河臺地。蓋山林先生認為,與祭祀有關的巖畫,其前往往有平坦、寬闊的灘地,便于人們舉行宗教儀式。⑦白楊林巖畫生動,位于韋精山西麓高約20米的山脊崖面上,隔河對面的大浪山高數百米。高山之下,小山之上,河水之畔,畫前平坦空闊,河水粼粼,芳草萋萋,是“立畤”祀神的好地方。
白楊林巖畫技法以刻畫為主。巫磨刻而成,羔羊敲鑿而成,盆缽敲鑿出輪廓,其余圖像均刻畫輪廓成圖。整幅畫面中,巫的形象協調,其余圖像顯得笨拙、稚嫩,有粗制濫造之嫌。但巖畫內容豐富,構思奇巧。一是祭品豐盛,物牲、人牲、瑞玉、果品、美酒俱備。二是構思巧妙,構圖同序。圖中狗案“負”籩,設計十分新意。整幅圖以巫為中心,分兩半,左起為牢圈,圈門有豕,豕后有羊。三是豐富了祭祀類巖畫的種類和巫的形象。蓋山林先生認為祭祀活動巖畫有三類:一是只見主體,即只有被崇拜的神靈;二是只見客體,即只有參加祭典活動的人群;三是主客體并現。⑧但白楊林巖畫內容是祭品與巫同圖。《中國巖畫學》從半山彩陶、新石器時代遺址陶器、馬家窯類型陶器、帛畫、楚墓地錦、畫像石上及巖畫中收集到巫的形象圖總計19幅,其中雙臂曲舉向上者12幅、端舉物器者4幅、抱腹者1幅、垂臂者2幅。選自巖畫的僅烏蘭察布垂臂巫師1幅,該巫師雙臂平伸,小臂下垂,掌分枝杈,腳“蹼”寬大。白楊林巖畫巫師有頭飾,雙手插腰,與其多有不同。
平川區處黃土高原與蒙新高原的過渡區域。⑨黃河紅山峽口為甘肅境內黃河谷地第一大盆地靖遠盆地(與蘭州盆地并列第一),⑩是較早開發的農耕區。游牧民族作本屬農耕文化范疇的牢宰瑞玉祀神圖,是草原文化與農耕文化交匯之沉淀。關于此幅巖畫創作時間之探討,依牢宰祀神為其發端或許有所收獲。
牢宰祀神之禮成于西周,這或許是作畫時間的上限。從我國巖畫反映出的情況看,古代北方的遠古居民在祭典活動中采用的是“斫去頭顱”或“殺人以祭”。西周春秋之時,仍沿用人牲制。11圖中巫師軀干成“骨架線條狀”,這類巫師形象“其時代大致可定在新石器時代晚期至青銅時代” ,“是匈奴或匈奴祖先的作品”。12史前時期的巖畫,大都采用自然主義風格,具象性很強,從匈奴時期開始,動物巖畫已向程式化發展。13此幅巖畫中,方框(圖形不完整)表示圈舍,豬臥圈門,豬刻成冬瓜狀;豬后有羊,羊背平直(稍有微凸),臀部近似直角,小尾上翹。圖案排序、動物成圖程式化程度很明顯。綜合上述,依據巖畫的藝術風格,白楊林黃河巖畫是匈奴時期的作品,制作于公元前7世紀至公元前2世紀。14
總體而言,這是一幅由巫主持的牲玉祀神圖。左半部祭品有少牢(一豬、一羊、一狗)、一玉瑗、兩髏骷、兩魚尾,加一籩(水果)。右半部祭品有少牢(一豬、三羊)、一魚尾,加一盆酒水。位于畫面中間的巫,兩手插腰,跺著腳,擺著頭,引導著人們在歡快的節奏中跳著媚神舞。巫戴的頭飾歡快地抖動著,左根頭飾抖折了飾梢,右根頭飾甩得高過頭頂。整幅圖畫場面壯觀,氣氛熱烈。
[注釋]
①⑤⑦⑧1112蓋山林:《中國巖畫學》,書目文獻出版社1995年版,第103頁、第160頁、第162~163頁、第195頁。
②劉曄原、鄭惠堅:《中國古代的祭祀》,商務印書館國際有限公司1996年版,第12頁。
③李玉潔:《先秦喪葬制度研究》,中州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第242頁。
④⑥1114陳兆復:《中國巖畫發現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290頁、第334頁、第368頁。
⑨中國農業百科全書編輯部編:《中國農業百科全書·畜牧業卷》附彩圖第1頁《中國畜牧業綜合區劃圖》,農業出版社1996年版。
⑩馬曉峰,聶峰:《西部生態環境》,甘肅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7頁。
13陳兆復:《中國巖畫發現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376頁;蓋山林:《中國巖畫學》,書目文獻出版社1995年版,第23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