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6月4日子夜時分,內蒙古阿拉善月亮湖邊,一群來自大陸、臺灣甚至新加坡的企業家聚集在蒙古包內,討論即將成立的阿拉善SEE生態協會章程,這其中就包括創始人劉曉光。當這位京城地產大亨跪在沙漠之中仰天長嘆的時候,他已經下定決心要為這個地方做些什么。于是,他開始到處拉人“入伙”,王石、宋軍、馮侖、陳東升……在他連軸轉地奔走相告之后,一個前所未有的企業家NGO團體雛形初現。不過,人,顯然只是第一步,制度、方向、治沙項目等一系列問題擺在面前。如何將這些資源轉化成做實事的力量,其間的困難只有當初在那個蒙古包里的人們體會得最為深刻。
從何而來,為何而去
“為什么我們要從五湖四海來到阿拉善沙漠?為什么我們要成立一個組織參與中國的治沙事業?”——阿拉善宣言
2004年6月5日,80位中國企業家在廣袤的騰格里沙漠早組成一道歷史性的風景——中國首家以社會(society)責任為己任,以企業家(Entrepreneur)為主體,以保護地球生態(Ecology)為實踐目標的NGO(非政府組織)公益機構——阿拉善SEE生態協會正式誕生。作為發起人的80位企業家承諾:連續10年,每年投資10萬元人民幣,以減少阿拉善的沙塵暴為起點,致力于保護中國的生態環境。遮天蔽日的黃沙,寸草不生的大漠,啃食草根的羊群,一幅典型的西北大漠景象,這里就是北方大部分沙塵暴的發源地——阿拉善。受風沙影響,許多地方的人裔已失去生存條件。多年來,由于產業結構不合理,草場大量超載,加之人為過度利用,造成天然梭梭林嚴重退化,大量土地出現新的沙化。牧民被迫遷往他鄉,成為“生態難民”。正如著名的阿拉善宣言中的開篇所言,“為什么我們要從五湖四海來到阿拉善沙漠?為什么我們要成立一個組織參與中國的治沙事業?”80位企業家在阿拉善這個曾經沒有占據大部分中國人視線的地方,發誓為改善人類的生存條件、為子孫后代更好地生活下去貢獻力量。成立之初,劉曉光就曾說過:“這是一個很大的公益事業,一個艱難而有意義的事業”。
大漠民主
“阿拉善SEE就像一所學校,企業家們在其中學習如何以民主平等的方式介入公共事務。”現任秘書長楊鵬說。
近百位商界大腕聚集一處,共同去做一件完全不存在自身利益的事情,這種情況不說“絕后”也算得上“空前”。但是,強強聯合也有其自身的弊端。誰說了算?誰定方針?誰定項目?誰負責監管?中國當代最有管理經驗和公司治理話語權的一群人,總不至于效仿當年的梁山好漢搞個蒙古包版的聚義廳吧?況且,誰也沒有那個勇氣和能力說自己就是宋江,包括最早的發起人。顯然,現代型組織才是他們的共同目標。這個完全精神平等、完全排除個人利益的氛圍,才是完全民主誕生的最有利土壤,也正因為有了這種難得一見的大環境,才有了后來可以說是中國NGO民主制度先驅的阿拉善模式。
對于治沙,企業家們實際上并無經驗可言,而對于非營利組織,恐怕有經驗的人也不多,不過既然坐在一起討論這個龐大組織的走向,那么準可部有話要說。不管是在蒙古包里被“海歸派”們墊得焦頭爛額的劉曉光、招行行長馬蔚華,還是處處愛“較勁”的張朝陽、周俊吉,以及同是房地產巨頭的任志強、馮侖,或者邏輯嚴密、工科博士出身的王維嘉,為了阿拉善章程準都可以不給誰面子,針鋒相對,簡直到了得理不饒人的地步。“馮侖,你給我坐下!你想于什么!”這邊廂元老劉曉光實在按捺不住,那邊廂任志強就發話了:“會長也要大家選舉,不能幾個原始發起人說了算。差額選舉!”直把“元老”氣得語塞。張朝陽更是得理不饒人:“到底是50%以上人數算通過還是三分之二,這也要規定清楚。”最后,后來被選為第一屆監事長的馬蔚華看不下去了:“章程永遠處于修改之中,我看不如今天先到這里,原則同意,保留修改。”待第一屆大會結束,已是次日凌晨,王維嘉一席話對整個“一次大會”做了最好的總結:“一夜之間,我們從完全混亂到最后形成民主程序,這次的經驗實在難能可貴!”確實,這一小步在阿拉善的民主組織形成過程中可謂是不可磨滅的,也為后來引入“羅伯特議事規則”奠定了良好基礎。
熱戀-相守
“偉大的事情怎么能讓它真正偉大下去?這是個問題。”理事之一,天泰集團董事長王若雄說。
2005年,馬蔚華說:“我覺得錢光靠我們捐不夠,我們應該研究下應該用這筆錢引來哪些錢。我們這些人都很有本事的,大家應該分工去釣錢。”
一年后,王石說:“我們現在再從外面圈錢,可能是災難,因為我們現在根本沒有用好那么多資金的能力。拿錢很過癮,但是我用了一天半時間去4個項目看,我覺得我們目前的這個團隊應付現在的項目已經勉為其難了。”
2005年,劉曉光說:“我們在這兒不能光做公益啊,也做點別的事,把生意也做起來,一邊生產面粉,一邊也包點餃子。”
兩年后,他自己又說:“我發現最初這種想法是錯誤的,公共事務絕不能摻雜商業私利,如果把商業私利摻雜進來了公益精神就會敗壞,協會就走不下去。”
阿拉善SEE理事們的初衷和所有的理想一樣,熱情又簡單。當初協會中有很多人站在月亮湖畔,看著雕塑一樣的胡楊林和鏡面般的湖水里的倒影,滿腔熱血,有些人甚至覺得每人捐100萬種點樹,就能把北京的沙塵暴治好。“后來專家說那個地方不準種樹,種樹是破壞環境。大伙兒頓時傻了眼,那我們干嗎呢?”阿拉善SEE現任秘書長楊鵬回憶。
“協會成立第二年的時候,大家從激情走到迷茫,不知道這個組織將來到底要干什么。”王維嘉說。2006年。副會長宋軍提出,阿拉善SEE應該制定戰略。同年3月,由阿拉善SEE的7名企業家和2名學者組成“發展戰略小組”,為了確定協會的未來發展方向,深入沙漠進行了6天的實地考察。如何擺平協會發展方向方面的爭執、磨合、兩難處境?這需要巨大的耐心。不過,他們的努力最終達成了一致:阿拉善地區的環境問題分自然成因和人為成因,其中人為成因可以干預、改變。要改變人為破壞因素就必須讓老百姓發展經濟,獲得新的生計來源,進而改變原來破壞環境的生產方式。迄今為止,阿拉善SEE已經在當地5個區縣建立了社區環保基金,阿拉善SEE、當地農牧民、當地政府三方出資設立賬戶,由村民選舉出來的項目管理委員會負責管理,主要提供小額借貸服務,借款收益部分,用于項目委員會開銷及社區環保的公共事務。
在路上
“14年前我第一次去美國是學怎么賺錢,這次我們來是學怎么花錢。我們要在很短時間里走過別人幾百年的路。”前任會長王石說。
2008年6月9日,阿拉善SEE組織了19名企業家會員赴美考察公益基金會,這也許是中國歷史上首次企業家由于公益目的組團到美國考察,為期10天。10天內,他們先后走訪了美國患利特基金會、洛克菲勒家族基金會、福特基金會、TNC(The Nature Conservancy——大自然保護協會)等15個民間公益機構。這些基金會的資金和人才儲備都遠遠超過了當時剛剛走過4年的阿拉善SEE。福特基金會資產136億美元,惠利特基金會資產80億美元,而TNC每年支出近8億美元,有專職律師150名,專職業科學家700名。
“到了美國,我們才發現,中國的NGO是多么的弱小和不完善。”參加那次考察的綠城房地產執行總經理錢小華感慨道,“美國的NGO和政府、企業足可以三足鼎立,地位相當強勢,而可看看我們,完全還在搖籃里。”而最讓王維嘉受觸動的是TNC“用投資銀行的方法去做生態保護”。這次考察結束后,就誕生了現在已經連續舉辦3屆的“SEE·TNC生態獎”,這個生態獎旨侄從國內的環保項目和草根NGO中選出相當出色的進行激勵和資助。而對于阿拉善SEE本身的發展進程來說,從這個獎的誕生開始,它已經從一個單一的生態保護組織,成長為中國NGO里最重要的力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