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鄧玉嬌免刑看我國輿論生態的優化

摘要：鄧玉嬌案件具有某種偶然性，但從其發展的軌跡看，又蘊藏著一定的必然性。從輿論學視角看鄧玉嬌案件，它只不過是社會輿論風暴的一個觸發點和承載體，成為早已孕育成熟的社會輿論宣泄的一個意外出口。在強大的輿論壓力和公眾不斷的質疑下，國家權力機關最終采取了順應民意的積極行動。因此，鄧玉嬌免刑將成為我國輿論生態優化的一個契機。

關鍵詞：鄧玉嬌案件 輿論生態 優化

備受矚目的“鄧玉嬌刺死官員案”最終的結局是鄧玉嬌免除刑事責任。這一案件本質上是在網絡強大輿論壓力和公眾不斷質疑下，才有了根本性的轉機：從有關部門開始的支支吾吾到后來上級機關的介人調查，再到最后法院的依法判決，一改傳統暗箱操作，完全置于公眾輿論的監督之下，成為一個陽光司法的典型案例。輿論如此成功地介入一件命案偵查審理的全過程，并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值得認真考察。

一、“網民”的勝利與輿論的推力

輿論是“網民獲勝”的強力推手。從鄧玉嬌案件一公開，以互聯網為主體的民間輿論一直對鄧玉嬌的命運保持著堅定的關注。這既是年輕一代對中國底層社會生態的反饋，也是他們對政府和司法機構作為的回應。幾天后輸入“鄧玉嬌”詞條，GoogIe搜索就有302萬項，百度則達427萬項，而且網絡輿論出現一邊倒的情況，對鄧玉嬌的支持率高達90％以上。鄧玉嬌免予刑責的判決更是換來一片叫好聲，有人歡呼這是“億萬網民的勝利”。

在追尋這一案件的發展過程時，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社會輿論特別是網絡輿論一直如影隨形，不離左右。成為促成這一案件快速依法解決并得到最好結果的強勁推手。毫無疑問，司法權力是具有公信力與公平度的，但即使在這種狀態下，民意也還是有表達的權利。在一個法制健全的國家里，這種表達依然是監督司法的一部分。而在我國，這種監督不但是必須的，也是稀缺的。

鄧玉嬌案件中的三股輿論力量。從鄧玉嬌案件中輿論表現來看。它第一次由三股力量匯合成一股強大的輿論洪流，成功地影響了社會的判斷和法律的裁決。

第一股力量來自公民的直覺反應。巴東警方發布鄧玉嬌案件新聞后的第一時間里，無數公民就發起聲援行動，各地律師紛紛表示，愿意無償為鄧玉嬌做代理。這股輿論力量表現出的情緒色彩最為強烈，理性化水平最差，但它對當局形成的壓力卻最大。

第二股力量來自網絡。一時間，網上跟帖、BBS論壇、博客、SNS社區，各種聲援活動、簽名活動、法律援助活動迅速形成一個又一個輿論狂潮，勢不可擋：正因為它匯聚了四面八方的意見，形成巨大的網絡輿論氛圍，迫使當局必須謹慎行事，不可稍有疏忽大意。

第三股力量是傳統媒體，尤其是報紙表現特別活躍，也顯示出特別巨大的決定性力量。盡管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報紙對信息的精挑細選，對信息發布的字斟句酌，對各種信息的科學組織和鄭重發布，無疑大大提升了紙質媒體的社會公信力和輿論裹挾力，使鄧玉嬌案件的真相迅速大白于天下，報紙成為推動鄧玉嬌案件公正解決的最有力的推手。

網絡成為主要輿論陣地。在鄧玉嬌案件中，網絡成為最有力的社會動員工具，發揮了前所未有的作用；在關于鄧玉嬌案件的博弈中，民意能夠熟練地組織起來進行意見的表達；社會輿論突破虛擬與現實制約的條件日漸成熟，表現出前所未有過的強大力量，而且注定會越來越強大。

二、輿論的質疑與政府的善意

輿論的質疑催生政府的善意。毫無疑問，在鄧玉嬌案件中。有關部門的行政和司法善意也是值得肯定的。特別是一些職能部門，它們在輿論強大的質疑聲中，經過了由被動應付到積極應對的轉變過程，經過了前后一個多月的是“保護官員”還是“維護正義”兩種決斷艱難取舍的強烈碰撞后，最后回歸正途。才使得這一充滿變數的案件水落石出，以公平與正義的結果收場。從動態的新聞報道中我們看到，公安機關經過深入偵查，全面收集證據，認定鄧玉嬌的行為屬于防衛過當。他們沒有固執地將鄧玉嬌絕對定性為“故意殺人”，而是把案件真相如實地告訴了公民。

公安部門心懷善意、公開透明、不帶偏見、及時充分的信息發布，不僅贏得了網民的理解和信賴，也為自身擺脫困境爭取主動贏得了先機。在鄧玉嬌案件中，輿論與權力部門第一次達到某種程度的默契，成為護衛社會正義不可或缺又各有所長的兩股動力。

政府善意決定其吸納輿論智慧。對于一個錯綜復雜案件性質的認定。不僅需要有社會良知，更要有對法律條文的十分熟悉和透徹理解，同樣也離不開長期實踐積累起來的職業智慧。我們不能期望司法部門對每一件案件的定性都能夠一次完成，并且準確無誤，但是我們有權利要求司法部門必須具備司法善意，必須能夠在案情真相大白于天下之后迅速做出決斷，不能為案件尚處于模糊階段所形成的某種先人為主的推斷所左右，特別是他們有責任聽取輿論的智慧，來及時修補自身的不足。在這方面，巴東警方盡管走過了一段彎路，但最后的作為卻是值得贊譽的，因為從總體上看，他們表現出了應有的司法善意，他們的良知沒有為“無知之幕”所遮蔽。

政府善意必須通過由輿論監護的社會契約來體現。社會的進步與和諧，不光是指人們生活水準的提高，而且還應表現為給予社會以公正、給予弱勢群體以更多關愛這樣一種社會契約。構建和諧社會為什么需要有這種契約思想，羅爾斯在《正義論》中提出的“無知之幕”理論做了最好的詮釋。“無知之幕”是指人們在進行制度安排時常常會被一種厚厚的幕布給遮掩，所有能夠影響公正選擇的功利性信息都可能被無意過濾。這樣一種人人都無知。因而人人都無偏見的狀態，羅爾斯將它稱之為“原初境況”。有了這樣一個前提假設。羅爾斯就順理成章地推導出了維護正義的兩個原則：第一個原則，即每個人都應有平等的權利去享有與人人享有的類似的自由權體系相一致的最廣泛的、平等的基本自由權。第二個原則，即社會和經濟現實中的不平等的安排應能使它們：(1)符合地位最不利的人的最大利益，符合正義的儲蓄原則：(2)在公平的機會均等的條件下與向所有人開放的官職和職務聯系起來。其中，第一個原則優先于第二個原則，而第二個原則中的機會公正平等原則又優先于差別原則。這兩個原則的要義是平等地分配各種基本權利和義務，同時盡量平等地分配社會合作所產生的利益和負擔，堅持各種職務和地位平等地向所有人開放，只允許那種能給最少受惠者帶來補償利益的不平等分配。

“我們每一個人都可能成為那個最小的受惠者，成為最可憐的弱勢群體。”鄧玉嬌這樣的孩子，可能是整個社會最弱勢的群體了，她所遇到的強勢群體也只不過是普通的鄉鎮干部。相對鄧玉嬌而言，鄧貴大等人可以稱之為強勢群體，但也只能說是相對強勢。我們很多人的教育背景和經濟條件可能比鄧玉嬌甚至鄧貴大們優越，但這不等于我們就不會成為相對弱勢群體。沒有一個人可以在任何方面都成為社會最強者，什么時候、什么情況下你或者我會成為相對弱勢群體，受到相對強勢群體的打壓。這往往是無法事先預料到的。因此我們必須提前設定一個社會契約，并使之具備廣泛應用性。當一個相對弱勢群體受到打壓的時候，就用這個事先約定的社會契約來約束相對強勢的群體。當這種社會契約成為一種慣例，而且有一個公正的法律裁決體系，那么很多弱勢利益和社會公正就能得到保證。

唯有輿論參與，社會正義才有實現的基礎。輿論從本質上講，就是要對強勢群體進行質疑，而對弱勢群體給予保護，直接表現為社會的同情心。比如這次在鄧玉嬌案件中，輿論就盡到了完全的責任。但是僅有巴東有關部門的司法善意，僅有巴東政府與公眾輿論的互動還遠遠不夠，因為它只解決了鄧玉嬌個案的正義，還不具有普遍的價值。我們期待將巴東的樣本推及全國，從而使全民的集體智慧、社會輿論智慧與當局的行政司法智慧良性互動，為構建和諧社會創造健康的輿論環境和法治環境。

三、和諧社會的建構與輿論生態優化

鄧玉嬌的結局不具有普遍性。經過一個多月的博弈，鄧玉嬌案件終于落下帷幕。但有人擔心，免罰鄧玉嬌只是庶民的短暫狂歡；有人懷疑，鄧玉嬌恢復自由只是道義上的勝利；有人嘆息，鄧玉嬌免刑責結果正義大于程序正義。

這不得不促使我們做更深入的思考，一個讓很多人同情的弱女子得到一個圓滿的結果后為什么人們高興不起來?現在能夠給出的主要理由是，鄧玉嬌案件不過是一個個案，她的結果不具有普遍意義。鄧玉嬌案件只是一個簡單的刑事案件，這在信息稀缺的時代。恐怕只能聽天由命。幸運的是，鄧玉嬌在恰當的時間恰當的地點被記者恰當地發現了，而網絡的無限傳播性，造就了她一個神奇的轉身，贏得了一個滿意的結局。但是，假如以上三個“恰當”中缺少哪怕僅僅是一個，那結果會是怎樣的呢?

鄧玉嬌案件是喚起公民意識的一個契機。有網友指出，鄧玉嬌案件暴露了執政當局與社會輿論的嚴重疏離。首先，這個案件原本不該引起如此大的民眾反應，卻因當地政府個別部門的不作為或亂作為，從而導致長達月余的網絡民意風暴；其次，這個案件的案情原本并不復雜，卻因各種各樣的、來自各方面的雜質因素摻人而變得撲朔迷離。這說明我國的司法進程，離社會主義法制的理想狀態，甚至是離我們對現狀的樂觀判斷都依然遙遠，司法程序的合法化、司法人員素質的提高，都依然是我國需要面對的沉重課題；鄧玉嬌案件比較理想的判決結果，充分說明公眾的關注對于推進行政以及司法透明化、公正化有著重要作用，但事實表明這種認識尚未成為當局的共識。

這樣看來，我們構建和諧社會維護公平正義還任重而道遠，還需要良好的輿論環境相配合。值得慶幸的是，鄧玉嬌案件將人們的思考激活，成為進行公民意識教育的一個契機。

痛定思痛：輿論生態還需進一步優化。毫無疑問，鄧玉嬌能夠恢復自由之身是公眾關注的結果。而且只有在互聯網時代，只有在公民社會漸次成長的時代，才可能有這樣的結果。鄧玉嬌的命運說明，公共輿論和公民社會正在成長，正在變得越來越強大，越來越成長為一種現實的制約力量。但另一方面，鄧玉嬌命運的劇烈跌宕，也客觀上折射了司法不公的空間可以有多大。

制度缺失導致悲情故事幾乎是無限量的供給，公眾的關注卻是有限的。唯有從制度上真正落實司法獨立，人人免予司法不公才會成為可能，輿論與司法的彼此信任和彼此尊重也才會成為可能。不過，如何建立獨立的司法制度，如何保證司法的真正獨立，如何及時糾偏司法不公，輿論就擔負著不可替代的作為“哨兵”的責任。輿論要真正發揮作用，需要行政和司法機關釋放善意，要營造一種“言者無罪，聞者足戒”的良好氛圍，才可以使正義的陽光普照大地，和諧美滿的社會才能得以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