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民(1903-1975年),字有三,號冷廬,河北高陽人,曾任北京圖書館副館長、北京大學圖書館學系系主任等職。先生著述宏富,學問精深,在目錄學、版本學、敦煌學、圖書館學等多個領域,均有建樹。其中以目錄學方面成就最大。王重民著有《中國目錄學史》、《歷史書籍目錄學》、《中國目錄學史論叢》、《中國善本書提要》、《國學論文索引》、《太平天國官書十種》、《文學論文索引》、《敦煌古籍敘錄》等書目索引二十余種。
王重民在自己的文章中多次提到目錄學是研究“圖書”的,這是他的一個重要觀點。在《論章學誠的目錄學》一文中提到校讎學與目錄學的關系時叉說:比章學誠稍前的有王鳴盛、金榜,比章學誠稍后的有黃丕烈、顧千里、龔自珍,都承接著劉向、劉歆、班固、鄭樵的傳統,把這門學科正名為目錄學。我們今天也稱之為目錄學。這是他的另一個重要觀點。正是這兩個基本觀點,構建了王重民先生目錄學研究的范圍和內容。
(1)建設目錄學框架結構。王重民在建設目錄學的框架結構上付出了相當艱苦的勞動。在1957年與朱天俊一起,寫出了基本定型的目錄學教材《普通目錄學》。本書基本內容有九章三大部分:導言、中國目錄學的發展及書目工作方法論。該書系統論述了目錄學的研究對象與任務,介紹了目錄的種類、圖書著錄及編制目錄的具體方法。尤其在中國目錄學發展史中,不僅極其清晰地將“發展史”劃分為五個時期(遠古至漢代為第一個時期,漢代至隋代為第二個時期,唐代至清代為第三個時期,1840年至1949年為第四個時期。1949年以后為第五個時期),而且對其進行了論述和分析。本書在以后的目錄學教材建設中顯然起到了繼往開來的重要作用。
(2)重視目錄學史研究。中國目錄學史是王重民目錄學研究的重要內容之一,在這方面,其研究的一個鮮明特點在于善于運用歷史唯物主義觀點,將目錄學史的研究置諸整個社會大系統之中,聯系時代背景,從社會演進、文化積累和學術變遷的角度,對歷代目錄學家、書目文獻進行分析研究,進而探求中國目錄學史發展的基本規律。其一,結合社會背景與個人經歷考察古代目錄學家的學術成就。如對清代章學誠的研究,王重民在《論章學誠的目錄學》一文以分析章學誠的生活、學術經歷為背景。全面論述了章學誠目錄學實踐和思想的形成過程。王重民進一步評價了章學誠的目錄學理論、方法和觀點及其在我國目錄學史上的地位,他認為:“章學誠目錄學和文史學的成就是從閱讀并分析了豐富的文史書籍和資料,從編纂地方志與目錄書籍的實踐工作中建立起來的,是在與理學、考據學的斗爭中逐漸認識了學術思想研究與圖書資料的關系而成長壯大起來的。”其二,重視對歷代古典書目產生的時代背景和學術環境的考察。王重民對歷代重要書目文獻均有探究,如其所著《讀(漢書·藝文志)拾遺》、《論(七略)在我國目錄學史上的成就和影響》、《關于(隋書·經籍志)的初步探討》、《(七志)與(七錄)》、《(郡齋讀書志)與<直齋書錄解題)》、《(千頃堂書目)考》、《論(四庫全書總目)》等。對劉向父子校書編目活動,王重民既總結了其校勘定本、繕寫清本、編撰敘錄、構建目錄等四步研究之法,又分析了《七略》在目錄學上的成就和對后世的影響,進而總結出古代目錄學理論發展之大勢。其三。結合學術文化的發展狀況,探尋圖書分類法的歷史演變,分析歷代圖書目錄類序、提要的特點、價值和影響。首先,分類與編目是中國目錄學史研究的重點,王重民在目錄學史研究中,注重探討每一時期的圖書分類法。認為傳統分類法從“七分法”演變至“四分法”,是隨著學術文化的變化而變化的。其次,王重民善于從歷代圖書目錄的類序和提要中間,發掘與闡述古代目錄學家的精辟論斷;主張編目時應關注著錄宗旨,尤其要對古今圖書和學術思想的源流變化予以揭示,從而使讀者明其原委,知其流變,明晰“辨章學術,考鏡源流”的思想對目錄學研究的重要意義。
《歷史書籍目錄學》是新中國成立以后第一部中國歷史書籍目錄學。本教材章下所設各節標目,既考慮到我國史籍發展的脈絡,也充分考慮到各類史籍產生的先后順序。試以第三章“古代中古和近古時期”為例,第一節:正史:第二節:正史的注釋和補充:第三節:起居注和實錄;第四節:故事、會要和會典:第五節《資治通鑒》、綱鑒和紀事本末:第六節:史料學的興起。該教材突破之二是,史論結合,揭示了各個時期歷史書籍目錄學的典型表現及特征。例如在反映由唐末至清中葉的第三章“古代近古時期”中,將歷史書籍目錄學在這一時期的表現及特征歸結為四點:1、史料學興起,為近現代學術進一步發展打下堅實的基礎;2、繼司馬光《資治通鑒》之后,朱熹《通鑒綱目》產生廣泛影響;3、史評家鄭樵、章學誠的卓越貢獻:4、章氏《史籍考》對古代史學的總結。該教材突破之三是,加強專科目錄學基本理論建設。第一章“引言”內容顯然是本教材理論部分,它側重論述我國古代史籍概況及本書基本思路。如果說作為“理論部分”,這里的內容還顯得比較單薄,有關論述也并未到位。那么在1961年修訂本的“導言”中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修訂本不僅論述了歷史書籍目錄學的性質、任務,論述了歷史書籍目錄學與歷史學、普通目錄學之間的關系,還特別列舉“四點”作為學習本課程的理論指導思想。《歷史書籍目錄學》是新中國成立后同類書籍的奠基之作。
著重探索編目工作的對象——圖書的聚散及其過程是王重民目錄學研究內容和方法上的一大特點。王重民每每于目錄發展的重要歷史時期,對典籍聚散作具體的描述:藏書數量的上升或下降,藏書聚散的主要原因和藏書來源結構的變化。對于具體目錄不以羅列大小類目名稱為滿足,而總是說明著錄的藏書根據:若是官修目錄闡明以政府什么部門的藏書為主,或者還補充其他什么樣的圖書,它與前代目錄著錄有何歷史淵源;若系史志目錄,則判別其為著錄一代藏書之盛抑或著錄一代著述之盛,以及后世有無補志;倘為私家目錄,則必推究聚書的方式與過程,其與官修目錄等所據藏書的互補性等。通過這樣的稽核與討論,不僅使讀者得以了解圖書目錄的歷史地位、作用以及所著錄圖書的內容質量和編目方法的特征,而且還為一定時期和一定地域的藏書分布和文獻交流勾勒出一幅幅生動的圖景,從而拓寬了古代藏書文化研究的視野,充實了研究的內容。王重民認為圖書聚散和目錄學的發展息息相關,故此他往往于目錄發展的重要歷史時期,都要對典籍聚散的概貌作具體、詳細的描述,分析藏書聚散的主要原因和藏書來源結構的變化等:對于具體目錄,則不以羅列大小類目名稱為滿足,而總是說明著錄的藏書根據。如在《中國目錄學史論叢》中,王重民對漢代藏書數量的上升變化及原因作了精辟分析:漢初大約七十年的時間是第一階段,實行“與民休息”,圖書和文化教育事業也獲得了恢復。漢武帝在位是第二階段,國家出現了繁榮和興盛景象……在全國范圍內征訪遺書。武帝以后的約八十年為第三階段,政治經濟達到了西漢極盛時期,同時圖書目錄事業也出現了極盛時期……并且第一次建成了系統目錄。王重民把圖書聚散的過程和目錄學的發展是聯系起來看待的。
在敦煌學領域,王重民不僅編撰敦煌遺書目錄及搜集整理敦煌資料,而且對敦煌歷史、文學、佛經等廣加涉獵,多有研究成果,可謂成就非凡。王重民校勘寫定刊布的敦煌遺書文獻有《敦煌曲子辭集》和《補全唐詩》。王重民組織編寫有《敦煌變文集》和《敦煌遺書總目索引》。王重民撰輯而成。包括大量自己作品的《敦煌古籍敘錄》。該書對敦煌學界的意義也是不言而喻的,直到今天仍是一部好的參考書。發表的論文,多收入《敦煌變文論文錄》、《敦煌論文集》、《敦煌遺書論文集》、《冷廬文藪》。其中《金山國墜事拾零》為系統研究金山國歷史的第一篇論文,填補了歸義軍張氏之后至曹氏之前的一段歷史空白。還有《敦煌本歷日之研究》,是系統地研究敦煌遺書中歷本的總結性開山名作。《敦煌變文研究》則為先生新中國成立后用新觀念、新方法,分析研究敦煌材料的代表作。王重民既有成批的目錄學、敦煌學研究成果,又編撰了大量書目著作。在系統的史料研究和廣泛的學術研究基礎上,從專題人手的研究方法及成果,為后來者系統研究目錄學史提供了寶貴經驗和借鑒。如王重民在巴黎代伯希和作敦煌遺書漢文卷子目錄。自己隨時做成卡片,其中有大量提要式札記,它就是《敦煌遺書總目索引》中《伯希和劫經錄》初稿,幾乎沒有改動。
1927年王重民開始了編纂論文索引的事業,為《國學論文索引》、《清代文集篇目分類索引》和《文學論文索引》等付出了艱辛的勞動。他認為“隨時調查國人努力之方向”、“應社會人士之急需”、“全國數千萬冊雜志得一綱領”是論文索引的重大功用。針對當時索引工作的狀況,又建議編制期刊年度索引和多年積累本索引;提倡由各專門機構編制學科專門索引。這種工作經驗和先進思想產生了重大的社會影響,“自后國人乃知索引之利于科研,于是各大學及各種定期刊物,亦漸開始從事各種專門索引的工作”。
王重民研究目錄學一向以實踐為基礎。“有三一貫主張講究目錄學,不可忽視對書目工作的實踐”。正是由于他在國內外的考察和研究工作緊密聯系實際,通過實踐總結經驗和體會,他的目錄學理論與方法才臻于成熟和完善。治目錄學者,倘若僅談理論而不講實際,那就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是不符合科學研究方法的。因此,在他的一生中,書目實踐相當豐富,書目著作成果累累,《中國善本書提要》便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部巨著。
(1)規模巨大。王重民獨自完成的《中國善本書提要》中,反映他1939年至1949年寫成的宋、元、明刻本及校抄本等善本書提要竟多達4000余篇!在所錄善本之中,六朝唐寫本、宋刻本60余種,金元刻本100余種,影鈔宋元刻本、明抄本150余種,明代朱墨印本100余種。
(2)“辨章學術,考鏡源流”。王重民一向極重“知人論世”原則。他研究前人學術成就,往往聯系社會政治、經濟和文化背景。把研究對象置于整個社會中去考察。本書不僅以精詳的著錄再現書籍之一般面貌,還以提要形式引經據典,提要勾玄,深層次揭示其內容。
(3)糾正與補充。《中國善本書提要》不同于一般的書目著作,它體例嚴謹,切中需要。凡是前人著錄有失者,便一一糾正。僅以訂正《四庫全書總目》為例,其中有正書名之誤者。有正卷數之誤者,有正種數計算之誤者,有正撰人之誤者。有正編者之誤者,有正校人人名之誤者,有正《四庫提要》所屬撰人年代之誤者,有正《四庫提要》所屬原書內容起訖年代之誤者,有正四庫館臣未見原刻而論斷誤者。糾正之外,凡前人遺漏者,還一一增補所缺。仍以《四庫全書總目》為例,有增補編輯人姓氏者,有增補撰書人籍貫者。《中國善本書提要》為研究史學史作了奠基的工作,為學術界開辟了新的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