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是市第一建筑公司的工程師,現(xiàn)在退休下來了,閑來無事就愛在城里大街小巷轉轉。看著一幢幢由自己親自設計而建造的高樓大廈,黎明心底涌動著無比的快慰和自豪。黎明所在公司承接的工程,都是中等及以上級別的,一般難度低的小工程,都會主動讓給進城打工的農(nóng)民兄弟來做。他這也是同情農(nóng)民工,給人家一碗飯吃。
這天,黎明轉悠在新城區(qū)的大街上,在這里才真正直觀地看到了城市的巨大變遷。以前趕車,一晃而過,現(xiàn)在慢慢走來,是多么有意思。
不知不覺走到新生街。新生街是新城最長的一條街,也是最繁華的一條街,街中有個寺廟,名叫招靈寺,當黎明走到寺廟前,不禁被眼前的情景愣住了:去年推倒的高墻,怎么今兒個又在重建?
招靈寺建于何年已無從考證,廟里香火一直很旺。城市開發(fā)到這里時,廟的去留問題幾經(jīng)爭論,最后還是市長出面拍板解決的。當時的市長姓劉,劉市長認為,寺廟雖說年代無從確證,但從其內外建筑構造看,還是有一定文物價值的,而且正好不影響大街公路的修建,留著也是一道風景。前年,新任的王市長視察城市建設,走到新生街,看見長長的一條大街,房屋整齊美觀,渾然一體,可在街中因為一座普通的寺廟而現(xiàn)出一個缺口,實在大煞風景,于是在缺口處立起一堵文化墻。去年,王市長調離,從外地調來一個姓紀的市長。紀市長上任后得知,經(jīng)常有結婚不久的年輕人,在夜間扛著梯子,偷偷翻招靈寺外面的墻,進去求神拜子,不時有人從墻上摔下來。紀市長前去查看,不禁嘖嘖稱奇,難得的城中古剎啊,怎么會被荒唐地遮住容顏呢?立即叫相關部門亮出寺廟,再修繕一新。
“才短短一年,怎么又要修高墻遮擋寺廟?”黎明很是不解。
黎明走過去,和一個正在干活的中年民工攀談起來,問他為什么又要封閉,民工說他也不知道。
看著民工拿著舊磚抹著灰漿,再看地上的破磚頭,黎明心里一激靈,憑著專業(yè)直覺,一眼就看出來,這是明顯的偷工減料,是個豆腐渣工程!黎明這人向來很較真,讓他看見了可得問個水落石出。
民工大概知道黎明看出了門道,就沖黎明憨憨地笑著。
“笑,笑個屁!”黎明氣憤了,“難怪很多大點的工程,不敢拿給你們鄉(xiāng)下人做,你看你這是什么素質!”
民工不笑了,停下手里的活兒,用他的臟手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嘴里嘟囔了一句:“我們這也是沒辦法啊。”
一聽這話,好像是有意這樣干的,黎明更急了:“我問你,這是條主大街,從這墻下過往的行人可不少,萬一哪天墻體倒塌下來,那可不得了,你想過這個后果嗎?”
民工的臉一下就紅了,低下了頭。
“是誰叫你們這么干的?你們的頭兒是誰?”看著民工的傻樣,黎明的語氣緩和了很多。
民工說,這與他們的頭兒無關,是他們幾個商量著這樣干的。
黎明想,工人擅自作主使壞,更應該警告他們的頭兒。黎明再三追問,可民工始終不說,而且黎明發(fā)現(xiàn)這民工好像有什么難言之隱。沒辦法,黎明就摸出手機來,佯裝要給城建部門打電話舉報。見此情景,民工果然怕了,迅速丟了磚刀,雙手在身上擦著,跑上前來,哀求黎明手下留情。
黎明說:“可以啊,但你得把原因說清楚。”
民工看了看黎明:“好,我說,但這里面有個秘密,你得答應幫我保密。”為了盡快套出他的話,黎明答應了他。
民工小聲說著:“你可不知道,現(xiàn)任的吳市長,是我們頭兒的遠房親戚,他來我們市里只是短暫停留,明年就要調到省上去。這是個很重要的信息,你可一定要替我保密,若我們的頭兒知道了,要開除我的,那我就沒錢供兒子讀大學了。”說起供孩子讀書的艱難和辛苦,民工眼里閃動著淚花。
黎明被感染了,他拍了拍民工的肩頭:“兄弟,你供個兒子上大學,不簡單啊!但吳市長和這墻的修建質量又有什么聯(lián)系呢?”
民工挺起肩膀,鼻子里哼了一聲,笑著說:“我看你這么大的年齡了,還是工程師,真是個老書呆子,連這么簡單的聯(lián)系都聯(lián)系不上,還說我是什么素質!”
這下輪著黎明不好意思了,眼睜睜望著民工。
民工接著詳細道出了實情:“給你說吧,這里最先修封閉墻的小工程,就是我們所在的建筑隊干的,我也參加了。當時,大家都沒經(jīng)驗,做墻體時,水泥標號摻和得高,做得很牢固,結果是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哪知第二年就喊拆,拆墻也是我們干的,墻體推倒容易,可那舊磚要弄下來再利用,就費了不少周折。現(xiàn)在,我們琢磨出經(jīng)驗了,因為我們發(fā)現(xiàn),圍繞這座招靈寺,都是市長說了算,而這幾年市長幾乎是一年一換,更奇怪的是,新來市長的想法都和前面一個市長的想法完全相反。你說說,吳市長明年如果真的調走了,那這堵墻還會存在嗎?”
黎明完全聽明白了,他是怕明年拆墻弄磚時費勁,提前做好準備。黎明真的佩服起眼前這位民工來,他能解讀這些道理,就說明他的素質不錯!
黎明很感激地和民工握了個手,作為建筑同行,黎明還是想給他提個醒,希望他把這墻要做穩(wěn)固。民工爽朗地答應一聲,他說他知道,這起碼的底線肯定不能突破的。
黎明然后朝里走,他想進去看看,這座普通寺廟里,到底有多少東西值得領導們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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