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母雞在草叢中覓食時,撿到了一個蛇蛋。
這是一只不會下蛋的母雞。
越是不會下蛋,她越想當媽媽。母雞見到蛇蛋如獲至寶,將蛇蛋帶回家中。
母雞的家在一棵梧桐樹下。
母雞抱著一絲希望開始孵蛋,她不放棄任何能使她當媽媽的機會。幾天以后,她隱約感覺到了蛇蛋里有生命存在。她不知道自己孵化的是一只蛇蛋,她只知道身體下邊的這個東西能使她獲得當母親的權利。
終于,母雞感受到蛇蛋在蠕動,欣喜從天而降。小蛇從蛋里破殼而出,驚訝地注視著這個陌生的天地,感激地望著身邊這位帶他到這個世界上來的母親。
母雞過去怕蛇,怕得很。可她現在面對小蛇,沒有一點兒恐懼,他是她的孩子。
母雞忙碌起來,尋找小蛇愛吃的食物喂他。晚上給他擋風,白天和他嬉戲。母雞嘗到了當媽媽的喜悅與滿足,她覺得自己是幸福的。
小蛇在母雞的關照下,一天一天長大。
二
小蛇和媽媽形影不離,小蛇是母雞生命的全部。
居住在附近的母雞們,本來將小蛇的媽媽作為她們茶余飯后的笑料,她們譏諷她不會下蛋,現在她們見她給一條蛇當媽媽,認定這是對雞家族的褻瀆,于是她們視她為異類。
一只被推選出當代表的黑母雞來到梧桐樹下,趾高氣揚地對蛇媽媽說:
“要么你放棄你的蛇兒子,要么你帶著他離開這里,我們不能容忍一只母雞給蛇當媽媽。”
“為什么?我們并沒有影響你們的生活呀!”蛇媽媽說。
“供你選擇的時間只有3個小時。”黑母雞轉身走了。
母雞進行痛苦的選擇。她從出生開始就住在梧桐樹下,她不能離開這棵大樹。蛇是她的兒子,也是她的一切,她不能沒有他。
“媽媽,這是為什么?”已經長成大蛇的兒子問母親。母親搖搖頭。她不知道。災難如果來自異類她還可以理解,可偏偏來自同類。
蛇兒子早已注意到自己的形體與母親的形體大相徑庭,但這絲毫沒有影響他與媽媽的感情。形體是外在的,感情是內在的。內在的東西才是本質。生命追求本質。蛇從小接受到母雞的愛,他要用同樣的愛回報母雞。
母雞決定不離開梧桐樹,也不離開蛇兒子,這兩樣東西構成了她的世界。
3個小時過去了。被激怒的母雞們請來了四只膀大腰圓的公雞,她們決定用武力驅逐這位不循規蹈矩的同類。四只身材高大的公雞包圍了母雞的家。
母雞恐懼地看著漸漸逼近的公雞們,本能地用身體護住兒子。蛇由于一直同雞生活在一起,還不知道自己的本事,他也緊張地注視著眼前的場面。
一只公雞低下頭,脖子上的毛豎了起來,他的身體俯在地面上朝母雞沖過來,像一架低空飛行的轟炸機。蛇突然感到自己的身體里有一股無名的力量在升騰,他不能目睹自己的母親受人欺侮,他忽然從母親身下鉆出來,迎頭攔住了那只公雞。
蛇擋在公雞的面前,前半截身體采取直立姿勢,脖子變成了寬扁形狀態,紅紅的舌頭伸出嘴外。公雞膽怯了,他怕蛇。自尊心使他與蛇對峙了一分鐘后,他的腿終于不聽大腦指揮了,撒腿往回跑。另外三只勇士也奪路而逃。
母雞們束手無策了,她們不具備驅逐蛇媽媽的實力。心有余而力不足是上帝的幽默,殘酷的幽默。
從此,母雞和蛇兒子繼續生活在一起,充分享受為人母為人子的樂趣。
三
這天,母雞和蛇兒子外出覓食。他們來到一片草叢中。
陽光透過草葉,照射到地面上,呈現出斑駁陸離的景象。鳥在樹上唱歌,云在天上飄動。大地一片祥和。
祥和背后總有危機。
一條兇狠的母蛇將母雞定為她的攻擊目標。母蛇已經七天沒吃東西了。母雞一步步靠近潛伏在草叢中的母蛇。母蛇突然在母雞面前直立起上半身,她準備先嚇癱母雞。
母雞驚叫。聞聲趕來的蛇兒子看見一條蛇在攻擊他的媽媽,他奮起同母蛇搏斗。母蛇在博斗方面比他經驗豐富多了。母蛇無意與同類打斗,她看準了機會,一口咬住了母雞的喉嚨。
母雞倒在血泊中,她目睹了兒子為她做的一切,她心滿意足地死了,死得真享受。
蛇兒子瘋狂了,他不顧一切地撲向母蛇。母蛇準備自衛。兩條蛇高舉著自己的半截身體在空中愣住了,血緣。她認出了他是她的兒子,他認出了她是他的媽媽,血緣使他們抱在一起。
“孩子,你吃吧!”母蛇還以為兒子是在同她爭奪食物,她指指血泊中的母雞對兒子說。
“她是我媽媽!是她把我撫養大的……”蛇兒子泣不成聲。
母蛇呆若木雞。她頭一次感覺到自己身上的蛇毒能毒死世界上所有生命。望著閉眼安詳地躺在地上的母雞,母蛇想咬太陽。
“我要孵一個雞蛋!”母蛇說,一股神圣的感情從母蛇心底油然升起。蛇勸阻媽媽。
母蛇決心已定。
她一定要撫養一位雞孩子,報答母雞的育子之恩。
母蛇弄到了一個雞蛋。
蛇明白媽媽是想獲得心理上的平衡,否則她今生今世無法安寧。趁母蛇孵蛋的時候,蛇悄悄離開了媽媽。他知道,蛇媽媽帶著雞兒子的結局注定是悲劇。
喬真//摘自《皮皮魯總動員》
二十一世紀出版社,侯海波/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