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駙馬都尉本皇帝近侍顯官,后來成為帝婿的代名詞。北魏模仿漢族制度,明元帝時設置駙馬都尉,尚公主者例授此職。駙馬都尉可做本職或加官,相伴帝婿身份始終。北魏皇帝主要在代人集團內部挑選駙馬,駙馬都尉全部具有深厚的政治和家世背景。駙馬都尉不僅是官職,而且連帶著豐厚的政治利益,影響到駙馬的個人仕進和家族地位。
關鍵詞:北魏;駙馬都尉;婚姻;仕進
駙馬都尉,本門下屬官,初置于漢武帝元鼎二年,司職乘輿副馬,與奉車都尉、騎都尉并稱三都尉,乃皇帝近侍顯職。魏、晉以降,尚公主者多加此職,于是,駙馬都尉,或簡稱駙馬,便逐漸演化為帝婿的專有名詞。駙馬都尉不僅是官職,同時也是一類人物的代稱。拓跋鮮卑建立北魏政權后,摹仿漢族制度,亦設駙馬都尉職,“為尚公主官,雖位高卿尹,而此職不去”。∞北魏的駙馬都尉,通常具有深厚的政治和家世背景,在政局中充當極為重要的角色。對于這個問題,學者大多從皇室婚姻的角度切入,側重分析帝婿的民族、門第等社會性因素,并就連帶的社會影響進行論述,相關成果如逯耀東先生的《拓跋氏與中原士族的婚姻關系》、高詩敏先生的《北朝皇室婚姻關系的嬗變與影響》、施光明先生的《(魏書)所見北魏公主婚姻關系研究》、謝寶富先生的《北朝魏、齊、周宗室女性的通婚關系研究》,以及柏貴喜先生的專著《四—六世紀內遷胡人家族制度研究》等。前輩學者成績斐然,但仍有繼續拓展的必要,身為帝婿的駙馬都尉的政治性因素就被輕易忽略。故本文擬在前人婚姻研究基礎上,從官制角度分析這個問題。
一、北魏駙馬都尉的設置、職級及授予
通過梳理文獻,我們發現北魏道武帝時期尚公主者并無駙馬都尉的職銜,如紇奚部帥嵇根尚昭成女、其子嵇拔尚道武帝皇女華陰公主,父子二人俱無駙馬名號。又據《魏書》卷三零《間大肥傳》,柔然王族閭大肥于道武帝時降魏,初尚華陰公主,賜子爵,同樣沒有授駙馬都尉的記載。由此可見,北魏道武帝開國,官制簡陋,駙馬都尉作為帝婿的專有職銜尚未出現。就現有資料來看,北魏駙馬都尉最早出現在明元帝統治時期。《魏書》卷二七《穆崇傳附穆觀傳》:“太宗即位,(穆觀)為左衛將軍,綰門下中書,出納詔命。及訪舊事,未嘗有所遺漏,太宗奇之。尚宜陽公主,拜駙馬都尉,稍遷太尉。”同書卷八三上《外戚上·姚黃眉傳》:“(姚黃眉歸魏)太宗厚禮待之,賜爵隴西公,尚陽翟公主,拜駙馬都尉。”可以初步推斷,北魏帝婿例授駙馬都尉職是從明元帝開始的。由此至北魏覆滅,見于文獻的駙馬都尉共39人,分別是穆真、穆泰、穆觀、穆壽、穆平國、穆伏干、穆鼴、穆亮、穆正國、穆平城、穆紹、穆伯智、陸聽之、萬振、萬安國、萬古真、乙瑰、乙乾歸、乙瑗、間大肥、宿石、李蓋、杜超、姚黃眉、馮熙、馮誕、馮穆、高猛、司馬朏、司馬躍、劉昶、劉承緒、劉輝、蕭烈、薛初古拔、高潛、盧道裕、盧道虔、盧元聿。還有尚皇女卻無駙馬都尉記錄者6人,疑為官制或史書缺漏,分別是嵇拔、王肅、蕭寶夤、蕭贊、高肇和裴詢。
和其他王朝一樣,北魏只有帝婿才授駙馬都尉職、有駙馬之稱。駙馬所尚皇女皆是公主,其中格外尊貴者或皇姊妹則稱長公主。北魏有的公主并非皇女,而是宗王之女,如司馬楚之妻河內公主,即諸王之女;崔夤妻晉寧公主,是安樂王拓跋長樂之女;刁宣妻饒安公主,是中山王元英之女;于景妻東陽公主,是汝陰王之女;胡祥妻長安縣公主元孟蕤是清河王元懌之女;馮顥妻光城縣主元楚華、李或妻安陽縣主元季望俱彭城王元勰之女;閭伯升妻樂安郡公主元仲英,是咸陽王元禧之女。她們的夫婿就沒有授駙馬都尉的資格,這是我們在處理文獻時必須辨明的。
北魏駙馬都尉作為帝婿,尊貴異常。在職官層面,駙馬都尉品級較高,太和十七年前《職員令》將其定為從四品上階,太和二十三年后《職員令》則改為正六品下階。而在儀禮方面,駙馬都尉作為皇親國戚,地位更加突顯。《魏書》卷一零八《禮志三》載,太和十四年,執政的馮太后駕崩,孝文帝召集群臣議定服喪之禮,規定:“內職羽林中郎已下,虎賁郎已上,及外職五品已上無衰服者,素服以終三月;內職及外臣衰服者,變從練禮。外臣三月而除;諸王、三都、駙馬及內職,至來年三月晦朕之練也,除兇即吉”;次年九月丁亥,“高祖宿于廟。至夜一刻,引諸王、三都大官、駙馬、三公、令仆已下,奏事中散已上,及刺史、鎮將,立哭于廟庭,三公、令仆升廟”。在國喪儀式中,駙馬都尉的排序介于諸王、三都與三公、令仆之間,這說明駙馬都尉盡管職級有限,但實際地位已經凌駕于外朝百官之上。太和改制以前,北魏的政治生活深受部落遺俗的影響,諸王及三都大官脫胎于部落大人,他們協同皇帝,構成了國家的最高決策圈,駙馬都尉能夠躋身其列,足證身份的特殊。
駙馬都尉是帝婿身份的標志,它既可作為本職、亦可作為加官授予,具體視帝婿任職情況而定。如果帝婿在尚公主之前仍未入仕,則駙馬都尉可作為起家官,如陸昕之人仕“尚顯祖女常山公主,拜駙馬都尉。歷通直郎”;萬安國解巾“以國甥,復尚河南公主,拜駙馬都尉。遷散騎常侍”;高猛釋褐“拜駙馬都尉,歷位中書令”。帝婿仕宦,駙馬都尉可為遷轉階梯,如穆亮起家侍御中散,以駙馬都尉職封趙郡王,加侍中、征南大將軍;內行令宿石“尚上谷公主,拜駙馬都尉。天安初,遷散騎常侍、吏部尚書,進爵太山公,為北中道都大將”。駙馬都尉還可成為逝者的贈官,孝文帝時,始平公主薨,與已逝的穆平城配冥婚,“追贈平城駙馬都尉,與公主合葬”。以上三種情況,駙馬都尉俱為本職。憑借此職,帝婿便可直接參與政務,如孝明帝延昌四年冬,崔光奏請駙馬都尉盧道虔參與審定歷法的精度。
如果帝婿在尚公主之前已經擁有級別高于駙馬都尉的官職,則駙馬都尉只是象征其身份地位的加官。例如穆觀,原任左衛將軍,后“尚宜陽公主,拜駙馬都尉,稍遷太尉”;外戚馮熙,入朝后拜冠軍將軍、賜肥如侯,后“尚恭宗女博陵長公主,拜駙馬都尉”。據后《職員令》,左衛、冠軍將軍分別位居正三、從三品,職級均高于正六下的駙馬都尉,故二人所授駙馬都尉只能是加官。更多的是駙馬都尉連同其他官職一道授予帝婿,如太子舍人穆紹“十一尚瑯邪長公主,拜駙馬都尉、散騎侍郎,領京兆王愉文學”;乙瑰初為內侍,后“尚上谷公主,世祖之女也。除鎮南將軍、駙馬都尉,賜爵西平公”;劉昶降魏,“朝廷嘉重之,尚武邑公主,拜侍中、征南將軍、駙馬都尉,封丹陽王”。在同時授予的諸多官職中,駙馬都尉通常級別最低,無疑屬于加官。無論本職、還是加官,駙馬都尉與帝婿身份相伴始終,不會因其職級的調整而變化。
二、北魏駙馬都尉的選任
選任駙馬都尉實則就是挑選帝婿的過程,因其地位特殊,故標準極其嚴格。道武帝開國伊始,曾對公主婚嫁的對象進行了明確的規定。《魏書》卷二四《崔玄伯傳》:“太祖曾引(崔)玄伯講《漢書》,至婁敬說漢祖欲以魯元公主妻匈奴,善之,嗟嘆者良久。是以諸公主皆厘降于賓附之國,朝臣子弟,雖名族美彥,不得尚焉。”所謂“賓附之國”實則就是北魏政權的歸附者,朝廷稱其為“客”,并據其本來身份和歸附方式給予不同的待遇,作為拓跋氏的同盟者,這些“客”是構成北魏統治基礎代人集團的重要組成部分。道武帝效法西漢和親,與客聯姻,旨在拉攏同盟勢力,擴大統治基礎。不過,隨著北魏政治形勢的變遷,公主婚配的范圍逐漸突破了“客”的局限,同屬代人集團的勛臣、外戚,甚至代人集團之外的中原士族也成為駙馬的主要來源。在已知的45位駙馬都尉中,屬于代人國部的19位,占總數的42%;屬于外戚的8位,占總數的18%;屬于客的13位,占總數的29%;出身中原士族者5位,占總數的11%。前三項合計40人,比例高達89%,這說明北魏皇帝主要在代人集團內部挑選駙馬,公主婚配是其增強凝聚力的手段。至于中原士族尚公主,主要發生在太和改制之后,且比例偏低,這與同期宗室階層大量與中原士族聯姻的趨勢完全不符。
如前所述,駙馬都尉主要來自代人集團。臺灣學者康樂先生研究發現:代人集團成員絕大多數為北亞游牧民族,然而也包括少數漢人及其他少數民族,而且就算在其主體的北亞游牧民族間,成分亦很復雜,至少包含有鮮卑、匈奴、柔然、烏桓、高車等族。此外加上參與政權的漢人士族,北魏統治集團族屬的多樣性突出反映在駙馬都尉身上。據查,45位駙馬都尉中鮮卑13人,占總數的29%;漢人20人,占總數的44%;吐谷渾、契丹各3人,俱占總數的7%;高麗2人,占總數的4%;匈奴、高車、柔然、羌各1人,均占2%。駙馬都尉中竟以漢人居多,可見,北魏對待皇女婚配的態度相當開明,并無日后蒙元、滿清那般極端狹隘的民族偏見。當然,駙馬都尉的民族問題完全從屬于政治身份,絕非制約性因素。
中古聯姻,甚重門第,婚姻失類勢必會遭到士族階層的排斥。北魏統治中原日久,門第觀念日漸形成,皇室嫁女,在這方面自然不能含糊。在已知的45位駙馬都尉中屬于后族的有8人,占總數的18%;出自鮮卑勛臣入姓的有14人,占總數的31%;位列胡人著姓者8人,占總數的18%;躋身中原四姓者3人,占總數的7%;出身其他漢人士族者12人,占總數的27%。包括后族、勛臣八姓、漢人四姓在內的頭等高門共有駙馬都尉25人,達到總數的56%。皇女婚配等級之高,由此可見一斑。而且,終北魏一朝,駙馬都尉必得“名族美彥”,絕無寒門庶姓。
北魏確定姓族的標準其實就是先世官爵的高低。因此,父祖三世的仕宦情況可以直接成為挑選駙馬的尺度。45位駙馬都尉中,曾祖、祖父、父三世俱為一品官、部落大人或皇族者有21人,占總數的47%;三世中有二世符合此標準的有10人,占總數的22%;三世中有一世達到此標準的有7人,占總數的16%;三世不符此標準,但有二、三品官者5人,占總數的11%;家世不明,但本人官居五品以上者2人,占總數的4%。我們發現駙馬都尉三世之內有一品官、部落大人或皇族者共38人,比例高達85%;仕宦等級整體略低的盧道裕、盧道虔、盧元聿、裴詢、王肅、高潛皆是中原冠族,他們與鮮卑統治者之間長期處于磨合狀態,躋身一品的難度較大,只是憑借傳統士族的優勢得以選為駙馬。不過,他們父祖三世仕宦也都在五品以上,而這正是北魏劃定姓族的分界線。這些數據無不表明,當時惟有王公貴胄之家方能尚皇女,榮獲駙馬都尉的頭銜。
值得注意的是,在等第觀念不甚強烈,婚姻“貴賤不分,巨細同貫”的北魏前期,“皇子娶妻,多出官掖”,可皇女婚配卻格外注重門第,與之形成鮮明的對比。究其原因,固然有尊重皇帝的考慮,此外還與當時拓跋鮮卑男女比例嚴重失調有關。據高凱先生研究,拓跋鮮卑生活的地域寒冷、干旱、多風,且蒸發量高,土壤中微量元素有效鋅、錳的含量處于缺乏或極缺的臨界值下,而這直接導致人體內部微量元素有效鋅的匱乏,造成鮮卑育齡婦女的大量死亡。北魏皇女不僅身份高貴,而且在婚姻、生育方面具有特殊的意義,故其擇婿的標準非比尋常。至于日后,孝文帝改制,移用門閥制度,皇室作為高門之首,嫁女講求門第自然順理成章。
北魏選任駙馬都尉,除政治身份、家世門第外,個人的綜合素養也在考察之列,如相貌、氣質、品德、學識及能力等。選擇駙馬注意形象,駙馬都尉中多儀表堂堂者,如萬安國“有姿貌”,陸聽之“容貌柔謹”,裴詢“美儀貌”。注重氣質休養,如薛初古拔“沉毅有器識”;蕭寶夤“器性溫順,自處以禮”;姚黃眉“寬和溫厚,希言得失”。強調道德品質,如穆紹“居喪以孝聞”,杜超“少有節操”。@作為國家官員,駙馬都尉的學識、能力尤為重要,大抵前期延續部落遺俗偏重武藝,如乙瑰“便弓馬,善射,手格猛獸,膂力過人”。后期熏染南朝新風青睞文才,如王肅“少而聰辯,涉獵經史,頗有大志”;@蕭贊“機辯,文義頗有可觀”;盧道虔“粗閑經史,兼通算術”。當然,皇帝擇婿有時過多地考慮政治因素,個人素養則被忽略,因此駙馬都尉中不乏輕狂無學之輩,如劉昶父子、馮誕、高肇等。
總之,北魏選任駙馬都尉,政治目的是主導因素,家世門第是必備條件,個人素養是重要參考。至于民族成分,對于拓跋統治者而言卻是無足輕重的。
三、駙馬都尉職對本人及家族的影響
駙馬都尉不同于一般的官職,它在公主下嫁之時授予,連帶著豐厚的利益。
對本人而言,成為國婿,自然會得到皇帝格外的眷顧與信賴,如穆壽拜駙馬都尉,“世祖愛重之,擢為下大夫。敷奏機辯,有聲內外”;駙馬都尉萬安國,“顯祖特親寵之,與同臥起,為立第宅,賞賜至巨萬”;駙馬都尉馮誕,“(孝文帝)每與誕同輿而載,同案而食,同席坐臥。彭城王勰、北海王詳,雖直禁中,然親近不及”。仰仗皇家的勢力,駙馬都尉的仕途可謂平步青云。《魏書》卷四零《陸俟傳附陸昕之傳》:“(陸昕之)尚顯祖女常山公主,拜駙馬都尉。歷通直郎,景明中,以從叔繡罪免官。尋以主塥,除通直散騎常侍。……高祖以其主壻,特垂昵眷。世宗時,年未四十,頻撫三蕃,當世以此榮之。”根據北魏律條,犯官當降階啟用,陸昕之遭罷黜之前為從五上階的通直散騎侍郎,起復后非但不降,相反榮升正四上階的通直散騎常侍,且年齡未及不惑,便已出鎮三州,如此迅速提升,與其“主婿”的身份緊密相關。類似的事例還有駙馬都尉萬安國“超拜大司馬、大將軍,封安城王”;司馬朏“特除員外散騎常侍”;平昌太守裴詢“尋以主壻,特除散騎常侍”。這些“超拜”、“特除”無疑也是對駙馬都尉的恩遇。我們對有明確履歷的36位駙馬都尉進行統計,發現他們在尚公主之際,大多具有升遷的記錄,其中提升一級者6人,占總數的17%;提升二級者7人,占總數的19%;提升三級者3人,占總數的8%;提升四級者4人,占總數的11%;提升五級者2人,占總數的6%;提升六級者6人,占總數的17%;提升七級者2人,占總數的6%;提升八級者1人,占總數的3%。北魏對官員升遷控制甚嚴,宣武帝時行考陟之法:“今任事上中者,三年升一階,散官上第者,四載登一級”。據汪征魯先生所撰《兩漢魏晉南北朝正史傳主人仕狀況定量分析表》,當時官僚的升遷較為平緩,正常情況下大多是逐級遷轉。相比之下,駙馬都尉破格超遷者有31人,比例高達86%,躍升幅度最大者竟至七、八級!由此可見,駙馬都尉超遷不是個案,而是帶有普遍性的。盡管還有5人在尚公主前后職級持平,但王肅、蕭寶夤屬于罷免后平級起復,薛初古拔、蕭贊則是轉授外鎮實職,均為特別恩典。如統計駙馬都尉所任最高官職,結論是,他們最終官居一品者有26人,占總數的58%;官居二品者6人,占總數的13%;官居三品者5人,占總數的11%;官居四、五品者俱2人,各占4%;官居六品者4人,占總數的9%。北魏駙馬都尉仕宦等級之高,絕非其他政治群體可比,盡管影響仕進的因素很多,但與皇室聯姻無疑是顆重要的砝碼。
駙馬都尉的身份不僅可以左右仕途,還能起到光耀門庭的作用。高車紇奚氏嵇拔尚道武帝皇女、明元帝同母姊華陰公主,華陰公主在明元帝與清河王拓跋紹奪位之爭中有“保護之功”,成為炙手可熱的人物,明元帝甚至為其立廟以資紀念,為此嵇拔進任城公,得與元老長孫嵩、崔玄伯等人坐朝堂、決辭訟,其子嵇敬超拜大司馬、大將軍、封長樂王,紇奚氏即嵇氏最終位列勛臣八姓。再如鮮卑勛貴穆氏,一門尚公主者多達12人,穆氏家族活躍北魏政壇近百年,累世王公、權傾朝野,與之不無關系。隨著社會的發展,原本不屑與胡人聯姻的中原士族后來也改變了觀念,范陽盧氏“一門三主,當世以為榮”。諸多的利益使得攀龍附鳳成為時尚,一時間“將相多尚公主”、“蠕蠕子弟來降,貴者尚公主”,秦州刺史張彝與尚書仆射高肇甚至為爭尚寡居的陳留公主發生沖突。
不過,獲得利益的同時也要付出慘痛的代價,公主對駙馬之家的消極影響不容忽視。拋妻棄子悖逆人倫,可是為尚公主,官貴只得冒天下之大不韙。李蓋詔尚武威長公主,“蓋妻與氏,以是而出”。南朝士族王肅降魏,詔尚陳留長公主,原配謝氏入道為尼北上尋夫,“肅甚有愧謝之色,遂造正覺寺以憩之”。可以說,正是因為公主的威勢,才使駙馬之家頻頻上演妻離子散的人間悲劇。
拓跋鮮卑民風粗獷,婦女以妒悍為能。公主妒忌引發的直接后果就是駙馬有妻而無妾,《魏書》卷一八《太武五王·臨淮王傳附元孝友傳》載元孝友奏疏:“將相多尚公主,王侯亦娶后族,故無妾媵,習以為常。婦人多幸,生逢今世,舉朝略是無妾,天下殆皆一妻。”正如前文所述,拓跋女子體內微量元素有效鋅嚴重匱乏,致使育齡產婦死亡率極高。北魏公主為此不育者甚眾,駙馬有妻無妾,絕嗣在所難免。在古代,無后即是不孝,為延續香火,有的駙馬被迫鋌而走險,如高猛“公主無子。猛先在外有男,不敢令主知,臨終方言之,年幾三十矣”。當時駙馬與公主之間發生的家庭糾紛大多與此相關,劉輝“嘗私幸主侍婢有身,主笞殺之。剖其孕子,節解,以草裝實婢腹,裸以示輝。輝遂忿憾,疏薄公主”,而后“輝又私淫張陳二氏女。公主更不檢惡,主姑陳留公主共相扇獎,遂與輝復致忿爭。輝推主墮床,手腳毆蹈,主遂傷胎,輝懼罪逃逸”。
再有,皇室強行干預駙馬家事,在調停矛盾時過分偏袒公主。如出于憤怒毆斃公主的駙馬劉輝,不僅本人被判極刑,私通女子之家亦遭法外之罰。又盧道虔“尚高祖女濟南長公主。公主驕淫,聲穢遐邇,先無疹患,倉卒暴薨。時云道虔所害。世宗秘其丑惡,不苦窮治。尚書嘗奏道虔為國子博士。靈太后追主薨事,乃黜道虔為民,終身不仕”。上述兩則判例,俱為加重懲治,足見,最高統治者所要維護的還是公主的利益。有鑒于此,個別通達之士摒棄世俗,不愿與公主成婚,如司馬彌陀“以選尚臨涇公主,而辭以先取毗陵公竇瑾女”。
綜上所述,北魏駙馬都尉初置于明元帝統治時期,為帝婿所授之官。皇帝主要在代人集團內部挑選駙馬都尉,以此作為鞏固統治基礎的手段。駙馬都尉必須具有深厚的家世背景,這集中體現在父祖的官爵方面。個人的素養也是重要的參考因素,因此高門才俊多受皇室青睞。與皇室聯姻,對于駙馬都尉而言是柄雙刃劍,它在帶來巨大利益的同時也會對其生活造成沖擊。不過,就婚姻雙方而言,政治意圖始終是第一位的,相形之下,個人的生活、情感微不足道。這種特殊的婚姻正如恩格斯所論:“是一種政治的行為,是一種借新的聯姻來擴大自己勢力的機會;起決定作用的是家世的利益,而決不是個人的意愿。”
責任編輯:孫久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