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律中的甲盾比價及相關問題

摘要：根據岳麓書院藏秦簡，錘作為計量單位，相當于8銖或1／3兩。秦律貲罰中甲的價格為金2兩1錘或1344錢，盾的價格為金2錘或384錢，“貲一甲”與“貲二盾”是兩個不同的刑罰等級，因此貲甲、盾分為四個等級：貲二甲、貲一甲、貲二盾和貲一盾。

關鍵詞：甲；盾；價格；貲罰等級

睡虎地秦簡中有關秦律的貲罰，有貲一盾、貲二盾、貲一甲、貲二甲的規定。由于沒有甲、盾價格的明確信息，而且“貲二盾”只出現過一次，其與“貲一甲”的關系也不明確，加之進入漢代以后，法律直接采用罰金而不是貲甲、盾等實物，因此，關于上述貲罰的規定所表示的等級，學術界有不同的認識。若江賢三先生認為，貲二盾等于貲一甲，故貲罰可分為三個等級，貲一盾相當于5000錢。富谷至先生推斷秦律貲罰分為四個等級，即貲一盾、貲二盾、貲一甲、貲二甲。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中已無貲甲、盾的規定，而代之以罰金。任仲蝣先生將秦律貲甲、盾與漢律罰金的相關規定加以比對后認為，貲罰原來分為貲一盾、貲二盾、貲一甲、貲二甲四個等級，后來“貲二盾”逐漸消失，形成貲一盾、貲一甲、貲二甲三個等級。這三個等級的價格比例為1：2：4，與二年律令的罰金一兩、二兩、四兩的比例關系相一致，并推斷貲一盾的罰額為672錢。這些學者的觀點，都是利用旁證進行推論而形成的，出現這樣的分歧，自然不可避免。如果能夠找到“貲二盾”與“貲一甲”關系的法律資料，或者能夠找到有關甲、盾具體價格的證據，秦律貲甲、盾分為三級還是四級的問題，自然迎刃而解。岳麓書院藏秦簡中含有大量秦代律、令資料，恰好為我們提供了關于甲、盾價格的信息。本文就從甲盾比價入手，試做討論。

(一)岳麓書院藏秦簡中有關甲、盾價格的資料

岳麓書院藏秦簡中的相關簡文如下：

貲一甲，直錢千三百卅四，直金二兩一垂。一盾直金二垂。贖耐，馬甲四，錢一(?)千六百八十。(0957)

馬甲一，金三兩一垂，直錢千□百廿。金一朱，直錢廿四。贖入馬甲十二，錢二萬三干卅。(0970)

這兩條簡文提到了用于貲與贖兩種刑罰中甲、盾和馬甲的價格。貲罰以甲、盾計，這在睡虎地秦簡中已經多次提到，至于贖用馬甲，則是此前所不知道的。

簡文中出現了金的計量單位——垂(錘)、兩和朱(銖)，錘與銖、兩的換算關系，值得討論。簡0957“錢一千六百八十”中的“一”，中間部分稍有殘損，是否為“一”，值得懷疑。簡0970“錢千□百廿”之“□”，只存左邊部分筆畫，疑為“六”或“九”。凡此種種，都為我們確定甲、盾的價格造成一定的困擾。

(二)計量單位“垂(錘)”與銖、兩的關系

“垂”作為計量單位，在睡虎地秦簡中曾經出現過，作“錘”，見《秦律十八種·司空》：一脂、攻間大車一輛(兩)，用膠一兩、脂二錘。攻間其扁解，以數分膠以之。為車不勞。稱議脂之。(整理小組注：錘，重量單位，相當八銖，即三分之一兩。見《說文》及《淮南子·說山》注。此外古書又有八兩、十二兩等不同說法，數量較大，恐與簡文不合。)

這條簡文并沒有注明錘與其他計量單位的關系。據《說文解字·金部》：“錙，六銖也”，“錘，八銖也”。《淮南子·說山》“有千金之璧，而無錙錘之礛諸”。高誘注：“六銖曰錙，八銖曰錘，言其賤也?！眲t錙為六銖，錘為八銖。然而，同樣是高誘，對于《淮南子·詮言》“雖割國之錙錘以事人，而無自恃之道，不足以為全”一語，其注釋又有所不同：“六兩曰錙，倍錙曰錘。”也就是說十二兩為一錘。由于上述簡文中的脂用于車的潤滑，一輛車的用量不可能太大，因此，睡虎地秦簡整理者認定，錘相當于八銖。

不過，問題并沒有就此解決。盡管根據上述秦簡可以推定，錘所表示的重量不會很大，從而可以否定高誘“六兩曰錙，倍錙曰錘”的說法，但是，還有一錘等于六銖之說，需要辨明?！兑磺薪浺袅x》引《風俗通義》云：“銖六則錘，錘，暉也；二錘則錙，錙，熾也；二錙則兩者也。”《一切經音義》成書于唐代，但其所引用的《風俗通義》卻是東漢應劭所著，與《說文解字》及《淮南子》高誘注的成書時代大體相同。其中所提到的錘、錙、兩三種計量單位，大小相權，呈倍數遞增，似乎也存在一定的合理性。六銖與八銖，數量比較接近，哪一個更符合史實呢?這一問題在睡虎地秦簡中無從索解。

前面所引述的岳麓書院藏秦簡中的兩條簡文，幸好同時用金與錢兩種貨幣標注貲、贖中甲、盾的價格。盡管某些數字不易辨識，仍可根據已知條件，推算出垂(錘)與銖、兩這幾種計量單位的換算關系：

(1)簡0970提到“金一朱，直錢廿四”，即金1銖=24錢。

(2)簡0957提到“貲一甲，直錢千三百卅四，直金二兩一垂”，即1甲=1344錢=金2兩l錘。

(3)已知，金1銖=24錢，1甲=1344錢，可知，1甲=金56銖。

(4)已知，1兩24銖，可知，56銖=2兩8銖，即l甲：金56銖=金2兩8銖。

(5)已知，1甲=金2兩1錘，又根據(4)可知，1甲=金2兩8銖。在這兩個等式中，與1錘對應的，正是8銖，可見，1錘=8銖。

至此，《說文解字》關于錘與銖數量關系的記述可以得到確認，睡虎地秦簡整理小組的推斷終于可以定讞了。傳世文獻中關于錙和錘的說法之所以如此紛紜，可能是進入漢代以后，這兩個計量單位逐漸被放棄，以至于東漢時期，人們雖然知道它們所表示的數量比較微小，但很多人已經說不清其確切數量了。高誘在注釋同一部書時，先后用兩個相差比較大的數值來解釋“錘”，其原因正在于此。

(三)貲罰中的甲、盾價格與刑罰等級

既然錘與銖兩個計量單位的換算關系已經明確，接下來討論秦律貲罰中甲與盾的關系?！百D一甲”相當于1344錢，已見于簡0957?！百D一盾”相當于金2錘(即金16銖)。已知金1銖=24錢，因此，“貲一盾”相當于384錢(金16銖)。這樣，可以把秦律貲罰中甲、盾與金、錢的數量關系列表如下：睡虎地秦簡《秦律十八種·司空》如下規定：

有罪以貲贖及有責(債)于公，以其令日問之，其弗能入及賞(償)，以令日居之，日居八錢；公食者，日居六錢。

因罪被處以貲、贖之罰者，若無力繳納貲、贖款項，可以用勞役抵償，每天勞作抵八錢，如果由官府提供伙食，則每天勞作抵六錢。表中所列“居貲”項，就是分別按每天八錢和六錢計算所得出的應該為官府提供勞役的天數。根據上表，可知“貲二盾”與“貲一甲”絕對不是一個等級，因此秦律之貲甲、盾分為四個等級而不是三個等級。冒谷至與任仲爀兩先生的推斷比較符合史實。

若江賢三先生認為貲一盾相當于5000錢，與實際相差過多；任仲爀寺先生認為貲一盾的罰額為672錢，仍然偏高。實則貲一盾只相當于384錢。

(四)關于“馬甲”

馬甲作為貲贖物品之一，目前僅見于岳麓書院藏秦簡，主要用于贖刑。馬甲與甲的區別，可能前者為戰馬所服，后者為戰士所服。

馬甲的價格，見于簡0970，為金3兩1錘。已知1錘=8銖，金1銖=24錢，所以每個馬甲的價格為1920錢。根據該簡“贖人馬甲十二，錢二萬三千卅”，即12個馬甲的價格為23040錢，也可確定每個馬甲的價格為1920錢?？梢婑R甲的價格高于甲，二者不是同一種物品。

前文已經提到，簡0970“馬甲一……直錢千□百廿”之“□”，只存左邊部分筆畫，疑為“六”或“九”?，F在可以確定，其中的“□”是“九”。簡0957之“馬甲四”，價格應該是7680錢。本文前面提到該簡“馬甲四，錢一千六百八十”中的“一”，中間部分稍有殘損，是否為“一”，值得懷疑?，F在可以確定，這個字應該是“七”。

責任編輯：馬衛東 孫久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