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我照例去紫藤蘿架下晨練,歸來時卻不知不覺地走上一條陌生的小路。
小路鋪著柏油,路兩旁卻是花圃。忽然,看到一棵樹下的青草地上撒滿了白色小花,有些還被風飄落到花圃外的路上。這是什么花呢?白色的細碎小花,照例是桂花,但現在是夏天呀。抬頭看樹,也不是桂花的枝葉,狹長的樹葉倒像桃樹葉呀。我不由得停了下來,輕輕拾起一個小小的花朵。輕柔,潔白,仿佛真和桂花沒有兩樣。但是,仔細看,它的花蒂部分硬實一些,顏色也呈現淡綠。拿到鼻子底下嗅一嗅,更并沒有桂花的馥郁芳香。
正當我疑惑著的時候,后面過來了一個穿青灰色制服的小伙子。他二十來歲,中等個子,正騎著一輛帶拖斗的小板車,挨家挨戶收拾垃圾。我知道他是我們小區的保潔員,也知道他是外地人。真想問問他這花,卻又猶豫著。就為這花,冒昧問人行嗎?但是,不問的話,心又不甘。
“哎,小伙子,能問你這是什么花嗎?”不知道為什么,我當時的聲音很輕。
“噢?”那年輕人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怎么回事。這也難怪,平時他們天天在小區內奔忙,我們這些所謂的住戶并沒有和他們交談一言半語,此刻他怎么會想到我正和他說話呢。
我只好把問話重復了一遍,他這才相信我就在和他說話,而且是問他這花的名稱。于是,他趕緊從小板車上跳下來,往地上看了看,說:“我不知道。”說著似乎又要跨上那車趕路。
“這花這么像桂花,可現在是夏天呢。那這是什么花,什么花呀?”我總以為他是應該知道的,至于為什么他應該知道,我也說不清楚了。
許是他聽到了我的自言自語吧,竟又放下板車回過身,彎腰拾起了一朵白色的小花。他端詳了一會,用手輕輕地揉搓,再拿到鼻子底下聞一聞。沉思了好一陣,他忽然說:“對了,這是槐米花。”
“槐米花?”開始我只聽到這三個字的音,后來他用并不標準的普通話一字一頓地給我解釋,“槐樹的槐,稻米的米……”
“槐米花,開花后會結成一串串珠子一樣的果子,可以用來做藥。我們老家有人拿它賣錢的。”這時他說話流暢了,臉上也漾出了笑臉。我這才看清,他的眼睛很大,臉很清秀,頭發也很整齊。
我趕緊謝他,同時再拾了幾朵地上的槐米花,準備拿回家。
可是,我還沒有走出幾步,小伙子卻匆匆從我身后跑了上來。我不知道他丟下板車跑得這么快作甚。后來,見他跑到前面的轉角處停下來,仰著頭和站在那個梯子上修理墻壁的人說話。我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什么,因為他們說著嘰里呱啦的家鄉話。再后來,那小伙子回過身,對已經走到他近旁的我說:“就是槐米花,不會錯的!”說完,像完成了一樁重大任務似地舒了一口氣,臉上又現出好看的微笑。
我很想說一句什么,可小伙子又遲疑了一下,帶點抱歉的口氣,說:“在我老家,我熟悉槐米花。可是,它長到了這個城市,竟有點吃不準,不敢認了。其實,這是我老家平平常常的花呀,熟悉的東西換個地方就不敢認了。”
不知道為什么,聽了他的話,看到了他的笑臉,我的心似乎忽地動了一下。他確證了槐米花嗎?其實,我也知道,槐米花很可能是這個小伙子家鄉的叫法,書本上或許不是這樣的名稱;或許就是他的同鄉帶來的槐米花樹苗,悄悄地種下,證實它能不能在這個城市里生長。
我慶幸自己今天無意間走上了我沒有走過的小路,因為它把我帶進了另一片天地——一朵花也是一個世界。
我會記住這么一個槐米花開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