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的春天,羅炎香拎著一只大皮箱從四川成都趕到了上海。在火車站熙熙攘攘的南出口處,她看到了面帶笑容的黃祥群。黃祥群一手接過她的皮箱,一手摟住她的肩。這一年黃祥群三十一歲,羅炎香二十六歲。羅炎香把頭靠在黃祥群的肩頭,眼睛望著南出口廣場上的鐘樓,眉眼間蕩漾著的是期待與幸福。
2004年冬天,羅炎香披著婚紗,和黃祥群一起走進徐匯區(qū)的一座小教堂。黃祥群不信教,但他堅持要到教堂舉行婚禮。在親友們艷羨的目光中,黃祥群把一只鉑金鉆戒套在了羅炎香的手指上,像是要套住羅炎香的一生一樣。婚禮進行曲中,羅炎香想,是不是從現(xiàn)在開始,就不會再接到除黃祥群以外的男人的情書?是不是從現(xiàn)在開始,她就不能被叫成女孩,而該叫成女人?
羅炎香的家在四川,三年前認(rèn)識了上海男人黃祥群。黃祥群是一個溫文爾雅的男人,他們隔一段時間會見一次面,都是黃祥群飛往成都的。而平常的時候,他們通過網(wǎng)絡(luò)和電話聯(lián)絡(luò)。黃祥群經(jīng)營著一家裝修公司,做得很辛苦,但是也看到了曙光,眼前有一條大道通向光明。羅炎香想,現(xiàn)在應(yīng)該做一個好女人了,在上海這座大都市里相夫教子。但是她提出,想要進黃祥群的公司做點事情。黃祥群沒有答應(yīng),通過朋友給她在一家電器公司找了一份財會的工作。羅炎香以前學(xué)的是財會,在這家電器公司里,她做得得心應(yīng)手。
黃祥群稍有空閑的時候,會帶著羅炎香去淮海路上轉(zhuǎn)轉(zhuǎn),那兒滿眼都是三四十年代的歐式建筑。黃浦江濁黃的水中,奔馳著駁船和大型貨輪。江風(fēng)吹起了羅炎香的頭發(fā)。黃祥群把身子靠在江邊的護欄上,面向羅炎香微笑著,手中搖著車鑰匙。他的頭發(fā)烏黑而微卷,胡子刮得青青的,有著上海中產(chǎn)階級一塵不染的風(fēng)格。羅炎香應(yīng)該知足,她的父親是一家國營小廠里沒有實權(quán)的副廠長,母親是中學(xué)音樂教師。在家里母親彈著鋼琴,父親在陽臺上侍弄著鳥兒。他們的家境不算差,但是總是不能和大都市里的黃祥群相比。
羅炎香喜歡聽母親彈鋼琴,她知道母親年輕的時候愛過一個小說家,愛得昏天黑地,所以母親的音樂里總有著許多憂傷。從羅炎香小時候起,母親從來都不曾強求女兒學(xué)會彈琴。倒是在羅炎香拎著皮箱辭去工作前往上海的時候,母親突然叫住了就要上車的女兒說,你守著他,是女人總要在一生之中守著一個男人的,不管愛與不愛。
羅炎香沒有聽懂母親的話,她在惘然四顧中上了火車。現(xiàn)在,眼前這個眼睛大大胡子青青的男人,就是母親說要自己守的男人。不知道為什么,羅炎香在上海呆了半年后突然開始想念母親的琴聲。黃祥群很忙,但他屬于新新好男人,也會抽時間帶羅炎香出去走走,陪著她去衡山路、茂名南路、東平路一帶泡吧,那兒集中了幾十家酒吧和咖啡館,像LeGarconChinois、Mandy’s、海上尋夢、黑蘋果、丁香園等。羅炎香喜歡去的咖啡館是海上尋夢,因為這里設(shè)有畫廊,羅炎香曾經(jīng)買下過一幅叫做“剛果河”的油畫,河邊站著一個戴草帽的人,很寧靜。羅炎香喜歡這樣的寧靜,她甚至看到了寧靜的河流下面潛藏著的奔騰的暗流。這幅畫她掛在了房間里,沒事的時候她抱著膀子站在窗邊,靜靜地看這幅油畫。
黃祥群帶羅炎香去東方明珠塔,看上海這座偉大的移民城市的斑斕夜景。羅炎香和黃祥群是擺渡去的浦東,走在浦東寂寂冷清的街上時,羅炎香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乏味。有時候她也會露一個微笑給黃祥群,有時候也會溫存地和黃祥群說說話,但是她突然覺得這個老公有些陌生,就像這座城市一樣陌生。黃祥群在商場上奔波有些累,他在帶羅炎香去了一些地方以后說,接下來的事情是你自己慢慢熟悉上海,你要把自己當(dāng)成上海人。你知不知道上海的一個藍(lán)印戶口是很值錢的,相當(dāng)于一個普通工人做一生的積蓄。羅炎香卻不能把這個戶口和一個人一生的積蓄等同起來,她不在乎什么藍(lán)印不藍(lán)印,只是她很明白的,黃祥群要把自己融入到商場里去了,黃祥群是一個積極而上進的人。
羅炎香公司里的事情并不很忙,也不需要加班,偶爾的時候,她會和同事們一起聚餐。她沒有去學(xué)習(xí)上海話,她覺得上海話有點嬌,所以她講的是普通話,當(dāng)然會帶一點成都口音。她也會去美美或者迪生買東西,知道Fendi的皮草是極品,Tiffany的鉑金鉆戒是經(jīng)典,F(xiàn)erregamo以鞋子起家等等。她努力地想要讓自己熱愛上海,她要過上一直夢想過的物質(zhì)生活,當(dāng)然前提是要有一位好的老公。黃祥群有一輛本田車,有一家生意不錯的裝修公司,有好的前程,而且買了屋頂花園讓她住。她應(yīng)該知足。
黃祥群和羅炎香一直都沒要孩子。寂寞的時候,羅炎香會讓父母親來住一陣,但是父親說這兒聽不到鳥叫,母親說想念她的鋼琴,往往是沒住多久就回去了,又剩下羅炎香孤零零的一個人。羅炎香很想要一個孩子,黃祥群一聽羅炎香提起這事就皺眉,說早著呢,我們還早。他不說理由,卻喜歡著鄰家的孩子。在小區(qū)里走著的時候,會拍拍人家小孩子的頭。早晨的時候,羅炎香為黃祥群熱奶,并從樓下報箱里取出《上海新聞晨報》放在桌子上。她看著黃祥群低頭喝牛奶和吃蛋糕,一邊看著報紙。早晨的陽光從落地窗灑進來,很溫馨地灑落在黃祥群的臉上。有時候他們會相視一笑,這是常人夢寐以求的日子,散淡而不失浪漫。羅炎香卻感到厭倦。她覺得黃祥群是一個陌生的男人,盡管這個男人和她生活在一起,并且在一次次的輕車熟路中早已熟悉了彼此的身體。但是她的腦子里卻時常冒出這樣的奇怪念頭:黃祥群是個陌生人。
和陌生人一起,羅炎香度過了2005、2006和2007。在2008年的春天,羅炎香公司里來了一個叫余俊杰的年輕人,他比羅炎香小三歲,很陽光的樣子。許多時候,同事們在一起玩,余俊杰老是嚷著讓羅炎香給他做媒。羅炎香說我只認(rèn)識我老公和公司里的一些人,你讓我把誰介紹給你。余俊杰由于剛到公司,收入要比羅炎香低得多,再說羅炎香有黃祥群這個堅強后盾,所以有時候余俊杰和羅炎香一起出去吃飯、喝茶的時候,往往是羅炎香爭著付錢時多一些。余俊杰也沒說什么,表現(xiàn)了上海男人的豁達和恰到好處的精明。在公司里,余俊杰會悄悄地把羅炎香的辦公桌擦干凈,悄悄地把她紙簍里的廢紙倒掉,悄悄地在她抽屜里放一些巧克力,有一天他甚至放了一朵玫瑰。羅炎香不喜歡這種有著小勤快的男人,覺得這樣的男人不適合做大事情,但是她喜歡著余俊杰對她的過分關(guān)注。她開始注重打扮,有時候也去女子休閑中心做皮膚護理。羅炎香扳著自己的手指頭,知道自己已經(jīng)三十歲,三十歲是女人一生之中的最大分界線。三十以后,她不能再說自己年輕。
黃祥群仍然一如既往地忙著。有時候他們一起去看看黃祥群的父母,他們住在一幢十八層樓高的公寓樓里,他們堅持不愿和兒子住在一起。這套房子,也是黃祥群為他們買的。他們都是大上海的老工人,但是他們沒有新移民那么有錢,他們最大的資本就是有了一個優(yōu)秀的兒子。而更多時候,羅炎香和余俊杰在一起,他們的舉手投足之間已經(jīng)有了一種默契。余俊杰帶她去豫園玩,吃那兒的寧波湯團,再去老城隍廟的小攤上吃豆腐干和買一些小飾品,還去了蒼老的外白渡橋,讓羅炎香認(rèn)識了一個不一樣的上海。這些地方,黃祥群從來不曾帶她來過,她卻有了一種欣喜。大學(xué)時代,她曾經(jīng)在一本畫報上看到過日本鬼子經(jīng)過外白渡橋的照片。在一部叫做《蘇州河》的電影里,作者把一個現(xiàn)代故事講得像老上海的故事一樣。電影里有一個叫美美的女人,站在外白渡橋上往河里縱身一躍。撫摸著外白渡橋高大的鐵欄桿,羅炎香把頭靠在了余俊杰的肩上。
2008年春天,羅炎香迷失了自己,她和一個叫余俊杰的男人,或者說男孩子相愛。暮春的時候,黃祥群去了廣東出差,那天羅炎香去了余俊杰住的地方,那兒是羅炎香常去購物的伊勢丹附近。從余俊杰租住的老石庫門出來,一抬頭就能看到伊勢丹的高樓。他們買了一些菜,然后羅炎香看著余俊杰忙碌的樣子,突然感到很開心,讓她感受到了人間煙火的味道。他們一起喝啤酒,碰杯,放音樂和在狹小的房間里跳舞,并且毫無顧忌地大笑。終于余俊杰抱起了羅炎香,那時候羅炎香的頭發(fā)遮住了自己的臉,余俊杰俯下身咬著的卻是一叢頭發(fā)。羅炎香咯咯咯地笑起來。后來她突然不笑了,因為她發(fā)現(xiàn)余俊杰在忙亂中已經(jīng)得逞。這時候她想起了遠(yuǎn)在廣東的黃祥群,那個溫文爾雅地吃東西和翻動報紙的男人。她的心里有了內(nèi)疚,這種負(fù)疚感越來越強烈,但是她還是抱緊了余俊杰,并且流下了眼淚。后來他們起床,她穿起了余俊杰的寬大T恤,她讓余俊杰為她修指甲,她突然覺得這才是她要的生活。
2008年暮春,羅炎香和黃祥群面對面坐在家中寬大的落地窗前。羅炎香說,我要離開你,是因為我已經(jīng)有所愛,我想你一定不愿意一個不愛你的人守著你。黃祥群愣了一下,隨后微微笑了,他拉著羅炎香的手一起下樓,他打開本田車的門,讓羅炎香坐進去,然后車子來到了一個地方。這個地方坐落在楊浦區(qū),一家叫做“新滬”的鋼鐵廠發(fā)出巨大的噪音,附近低矮的房子和狹窄的弄堂,污水在地里淌著,顯然這是羅炎香從來沒有見過的上海的一面。黃祥群說,這兒我度過了我的童年和少年,那個時候我就發(fā)誓要離開這兒,我要讓自己有錢,所以我活得很累。現(xiàn)在我有錢了,但是我失去了心愛的女人。在這之前我沒有背叛過你,你卻背叛了我。其實我知道你和你同事的事,幾個月前就隱隱約約有了感覺,只是沒有點破而已。
這時候羅炎香雙手撫臉哭了,她感到面前這個男人的可怕,居然可以把什么都裝成不知道,讓事情一步步發(fā)展下去。居然可以平靜地面對這場變故,而且不可能有一絲原諒自己的余地。這是一個冷靜的男人,這個男人在商場上拼斗一定會贏。
羅炎香拎著皮箱離開了黃祥群,走之前她要把首飾和黃祥群買給她的東西留下。黃祥群說你帶走,我看見這些東西會傷心的,我順便告訴你這些東西值十多萬,萬一你錢不夠用時,就用這些過一陣。黃祥群開車送她到了余俊杰的石庫門弄堂口。余俊杰看到黃祥群時愣住了,他沒想到會是黃祥群送羅炎香過來,像完成一件物品的交接儀式似的。黃祥群微微笑了一下,余俊杰也笑了,卻顯得有些謙卑,這讓羅炎香對余俊杰很不滿意。黃祥群把車開走了,羅炎香望著車子遠(yuǎn)去的影子,想,又要開始一種人生了。
羅炎香辭去了工作,單位里也都知道了她和余俊杰的事,她不喜歡再在那兒上班。她留在家里開始寫東西,在大學(xué)時代她就一度想以自由撰稿為生。她買了一臺二手的電腦,配置了一只“貓”,開始了她的賣文生涯。2008年夏天已經(jīng)來臨,羅炎香在石庫門磚木結(jié)構(gòu)的房子里開始經(jīng)營文字。余俊杰下班后會為她做菜,并且疼愛有加。不過羅炎香每月都會付錢給余俊杰,她希望和余俊杰實行AA制,況且她又沒有嫁給余俊杰。她去書店和報刊亭買回來許多雜志,然后她把自己首批生產(chǎn)出來的文字用電郵傳了出去。一個月后,許多報刊都有了回音。形勢可喜,讓羅炎香對自己的新職業(yè)充滿了信心。她學(xué)會了抽煙,抽那種叫做“繁花牌”的細(xì)長的女士煙。有時候她抱著膀子抽煙的樣子,像極了老式月份牌里的寂寞女人。余俊杰從不管她抽煙,他像一個大男孩子,其實他本來就是一個大男孩子。他和一幫年輕男女去蹦迪,甚至打電玩,很晚回來,第二天又紅著一雙眼睛去電器公司上班。
一個靜夜羅炎香在電腦面前邊抽煙邊寫東西,余俊杰推門進來。羅炎香說余俊杰你不可以這樣下去了,你應(yīng)該做點正事,并且學(xué)會長大。余俊杰說我本來就沒長大,你讓我做什么正事?我覺得這樣挺好。羅炎香停止了寫作,緩緩轉(zhuǎn)動了轉(zhuǎn)椅,她看到了一張疲憊卻又年輕的臉。她微微笑了一下說,我不干涉你。她覺得自己也變得和黃祥群一樣冷靜和可怕。許多時候她又想,黃祥群也許是對的,黃祥群是一個要強的有志氣的人,新上海需要這樣的人。
羅炎香有時候會去菜場買一些小菜回來,做給余俊杰吃。有時候則是余俊杰搶著做飯,當(dāng)然這往往是余俊杰想在羅炎香那兒尋求溫存的序幕。菜場里有許多穿著睡衣就從家里出來買菜的女人,她們頭發(fā)蓬亂睡意惺忪,讓羅炎香深感沒趣。她也開始厭倦做菜,厭倦和一個小男人越來越?jīng)]激情的生活。2008年秋天來臨,羅炎香的文字也越來越好賣。她還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好的去處,是黃祥群和余俊杰都不曾帶她去過的,是太倉路181弄上海新天地。
許多個午后,羅炎香都出現(xiàn)在這里。老石庫門建筑的磚墻、屋瓦和石庫門,讓人回到了舊上海,墻上長有青藤,甚至在磚縫里生長著小草。但是經(jīng)營者改建的每座建筑內(nèi)部,卻是一些琉璃宮房等主題餐廳,好像都是香港和臺灣的著名藝員經(jīng)營的,在這兒能常見到他們的面孔。還有法國餐廳的巴黎歌舞表演以及地下酒窖餐室;日本音樂餐廳夜夜瘋狂的搖滾樂;巴西烤肉餐廳帶來的南美風(fēng)情表演……來這兒的人是來悠閑享受的,羅炎香喜歡的卻不是這些,她喜歡坐在新天地的露天廣場喝飲料,看一些白領(lǐng)和老外們在這兒出沒。之前有一段時間,她常乘地鐵去人民廣場。現(xiàn)在她看上了新天地的露天廣場,就像看上了《花樣年華》里蘇麗珍的二十八件旗袍。張曼玉和梁朝偉在電影里演繹了一小段上海往事,但是他們卻是說廣東話的人,這多少有點滑稽。而在新天地,恰恰正是讓你懷想舊上海的好地方,一個穿旗袍的女子從三輪車上款款地下來,手里的紙袋里,糖炒栗子還是微溫的。或許,那就是二十世紀(jì)三十年代羅炎香的剪影。
2008年的冬天越來越近。有許多時候余俊杰都夜不歸宿,他和一幫年輕男女瘋狂地享受著青春。他不再對著羅炎香溫情脈脈,所以羅炎香吸著“繁花牌”香煙的姿勢顯得異常寂寞。她正在完成一部叫做《大都市里的寂寞繁花》的長篇小說,寫完這個東西,她就要選擇離開上海。她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站會是哪兒。她請幾個生活在其他城市的同學(xué)幫她找事情做,如果沒有找到好的工作,她會選擇去杭州,她喜歡那溫山軟水的城市,她可以在那兒寫稿賺錢。又一個夜晚,余俊杰回來,他喝了酒,羅炎香能聞到他的酒味。但是羅炎香坐在電腦桌前沒有回頭,白花花的冷光就映在她的臉上。余俊杰從背后抱住她,突然他開始低聲哭泣,繼而哭聲變得響亮。他說他感到生活很累,升職無望,前途渺茫。羅炎香什么話也沒說,許久以后她轉(zhuǎn)過頭,對著余俊杰說,我找不到想要的男人,一個剛?cè)嵯酀梢允巧揭部梢允撬哪腥恕?/p>
2008年12月31日,是羅炎香離開上海的前夜。她已經(jīng)在上海生活了將近五年,五年之中出現(xiàn)了兩個男人。一個是躊躇滿志的小富翁,一個是玩樂和享受青春的上海小男人。五年是個什么概念,對于一個女人來說,五年可能就是一個衰老的過程,這是很殘酷的不容更改的事實。羅炎香在余俊杰的老屋子里整理東西,她要帶走的仍然是一只皮箱。余俊杰坐在屋子里抽煙,抽的是羅炎香遺忘在桌子上的“繁花牌”女士煙。這讓羅炎香差點笑出聲來。
晚上羅炎香再次去了新天地。2009年新年倒計時晚會在人工湖畔舉行,許多老外混跡于華人中間,他們一起狂歡,扭著屁股跳舞。羅炎香看到孔祥東現(xiàn)場鋼琴演奏,Coco李玟勁歌熱舞,還有吳大維這個羅圈腿男人的貧嘴主持。羅炎香也喊,也跳,也叫,她用瘋狂跳舞和高喊來和上海往事告別。她和一個老外擁抱了,那是一個上了年紀(jì)的老頭,有著花白的胡子。擁抱的時候,老外一直用羅炎香聽不懂的語言輕聲地說著什么,并不斷拍著她的背,像是在安慰她。這個時候,羅炎香的熱淚滾滾而下。
羅炎香從新天地悄悄退出,她的身后,是狂歡的人群,是繁華城市里的一地繁花。來到余俊杰房里拎著皮箱下樓。在老石庫門的弄堂口,她一抬頭,仍然看到了無數(shù)次進出其間的伊勢丹高高的大樓,在夜色中顯得異常寂寞。
在火車站,她登上了L679次列車,攀著扶手的時候她回頭望了望這座城市。她什么也沒有留下,只留下一個背影給上海。三個小時不到的車程,讓羅炎香在凌晨三點就到了人間天堂。一路上羅炎香一點也沒有睡意,只是覺得自己在五年以后的奔波竟然還要延續(xù)。在杭州下車的時候,有些冷,她不由得抱緊了膀子。在長長的寂寞站臺,忽然想起母親的話,你守著他,是女人總要在一生之中守著一個男人的,不管愛與不愛。那么,誰又會是下一個讓羅炎香在杭州守著的男人呢。
一個男人走過來,拎起她的皮箱,并且微笑著說:我?guī)湍闾岬匠隹谔帯A_炎香沒有拒絕,她只是說了聲謝謝,仍然抱著膀子一路跟著男人。在她的心中,卻想著繁華上海的每一個章節(jié),像夢一般,像生命之中燦然開放又瞬間凋零的繁花一般。■
責(zé)任編輯 曉 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