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竿子到底的直白暢快,才是我的心境,也或許是我做事的風格。扭扭捏捏,猶猶豫豫,吞吞吐吐,諸般提不起人激情的行徑,令我所不快。
從釣魚角度說,到目前,我對釣泥魚情有獨鐘,每年總要去釣一兩次。這不是說我喜歡釣魚,也不表明我能耐得下心來,靜靜地等待魚兒上鉤。非也。
曾去釣過一次鯽魚,一個鐘頭下來,魚竿下白色的小小浮漂一動不動,像是一顆凝固在水面上的星點。無聊地提幾下魚竿,針鉤上的米飯依舊亮晃著。移動一個地方下釣,釣線終于抖動起來,卻是細細的鲹魚在拱動,忽悠我一般,心里落寞一片,怏怏而回,從此不再釣河塘里的鯽魚。也去過海釣。一次是在下小島途中,主人熱情相邀,便乘船出海,到一小嶼上。水深,浪大,站在懸崖邊,手握長長的魚竿,魚線上的紅點浮漂隨波飄蕩,很有一番詩意。然而,那浮漂總是在碧綠的海浪間晃來蕩去,不見下沉,便有點急躁。看別人一尾尾地釣上魚來,心里羨慕著,想耐心一點總有收獲,結果一個下午只釣上兩尾幼小的虎頭魚,對海釣也庶幾失卻信心。只在今年八月去東極時,在廟子湖島的邊上釣黃鲇魚,才仿佛涌動起海釣的興致。一尾尾的黃鲇魚慢慢地被繞在魚竿轉盤上的釣線拉上來,滿懷歡心,卻不知下次的海釣能否釣上如此大的收獲。
釣魚,是一項耐心且需受得住寂寞的活動,于我仿佛無多大的緣。我喜歡雷厲風行,快刀斬亂麻一般的干脆利落。一竿子到底的直白暢快,才是我的心境,也或許是我做事的風格。扭扭捏捏,猶猶豫豫,吞吞吐吐,諸般提不起人激情的行徑,令我所不快。釣魚所需的那種耐心和寂寞,我因為無興致,便顯得缺失那種修養,以為是浪費時間,也就不會靜下心去修煉。釣魚純粹是一種不適合我的作為。
釣泥魚是在朋友的慫恿下前去,抱著那種試試看的心情,也不違拂朋友的盛情相邀。不曾料想,這一試釣,竟演繹成為一種周期性的習慣。
那是五年前的國慶休假日。答應朋友去釣泥魚后,朋友要我早點去,說是早晨魚多。我說又不是釣魚賺錢,消遣一下而已。于是,待翌日早上八點鐘光景,我們四五戶人家到島東北部的一座養殖場去釣泥魚。
泥魚成熟于深秋期間,十月份去釣正是好時節。島上的人將那種頭大尾巴長、背脊青綠、肚皮黃白的魚稱為泥魚,想來是緣于那魚最早在浦道里繁衍生長。浦道兩邊由泥塊壘積而成,就為泥魚的繁殖提供了條件。二十多年前,走在浦道邊的泥路上,浦道里的泥魚旋起一朵朵浪花,心里曾有過釣的念頭,但那時太年輕,更何況海鮮多得泛濫,泥魚這種上不了桌面的雜魚便不會惹人喜愛。海里也有泥魚,卻寥若晨星,大概是從浦道的閘門溜出去的吧。后來發展了海水養殖業,兩三個籃球場大的蝦塘一只只地相建而成。也感奇怪,浦道里的泥魚仿佛都轉移了似的,極少能見到,而蝦塘里的泥魚卻一下子冒了出來,以致養殖戶需用藥來滅殺貪吃的泥魚,將餌料留給養殖的蝦蟹。
因為事先說好我們要去釣,就保留了兩三只蝦塘里的泥魚,也為此未下餌料,以防泥魚吃飽后不再上鉤,等著我們去釣。簡易的細長竹竿制作的釣竿早已備好,蝦塘里衍生的小水白蝦也撈了上來,作為餌料放在塑料袋里。我們便擇背陽之處下釣,開始在已爬升一竿子高的太陽的映照下釣起泥魚來。
或許是泥魚頭大嘴闊,吃食容易,加上貪吃的習性,便與釣其他的魚不同,可不用“打窩”引誘,將米粒或小蝦小魚撒到將釣的水中。便可自由選擇適合自己的地方下釣,說不定沒一會便可釣上泥魚來,連我這樣對釣魚笨手笨腳的人也能將它乖乖地釣上來。
泥魚也實在貪吃,猶如餓癟了肚子似的,饑不擇食,一見能吃的餌料,就盲目拼吃。這不,魚鉤未放下多久,紅色的魚浮就一下一下地往下沉。將魚竿迅即一提,拇指般大的泥魚就扎在魚鉤上,拼命地晃動著尾巴。魚多,釣上便易如反掌。有時竟然連抽煙的功夫都沒有,或者說更多時候無暇想到抽煙,將心思全用在釣魚上。那種專注,那種歡欣,那種快意,酣暢地流淌在釣魚的過程中,淋漓地沉浸在泥魚的身上。那一次,與妻子一起足足釣了十幾斤,一種大獲豐收的感覺盈滿在心,從此對釣泥魚的興致久久地留存下來,直至今日。
當然,釣泥魚也并不是順手順腳。有時一不小心,釣鉤會扎在手上,殷紅的鮮血在滿是淤泥的手上往下滴。更可惡的是,在拔出釣鉤時,泥魚張開的寬闊嘴巴會猛地閉合,手指倘伸縮慢一點,就容易被它細短的牙齒咬出一圈點點紅印。在下一次的釣泥魚時,忽遇大雨,朋友卻還一味釣著,結果是衣袋里的手機被雨水浸濕而廢。然而,釣泥魚的興致總循環著濃濃而至。一旦將到國慶休假時,釣泥魚又成話題,開始尋找能釣的地方,組合一些去釣的人員。自然,還要落實中飯的安排,這已成為釣泥魚的一個必要組成部分,也是泥魚釣多釣少所不能缺失的一個環節。釣得多,喝酒的興致更高,釣得少,照樣在喝酒中盡興而干,將紅燒泥魚喜孜孜地咽下肚去,吃出一番美味來。
泥魚卻并非年年如我第一次釣時所擁有的那番景象,各個養殖場蝦塘里的泥魚仿佛消匿了一般,少有泥魚云集的景況,更難覓如胡蘿卜般粗大的泥魚。一次,我們去島西北的一個養殖場去釣,說是泥魚很多,結果釣來釣去只釣上幾尾,有點掃興。此時,才知養殖戶因為我們想釣泥魚,特意從市場上將泥魚收集購買,放在蝦塘里養著。不料,泥魚可能是水土不服還是什么原因,竟然對我們的餌料無動于衷。我想,或許是泥魚知曉被我們釣上的遭遇,而不愿上鉤,或許是它們已遭遇過被捉的經歷,不想再次遇險。也好在泥魚不愿被我們所釣,雖令我們怏怏而回,但我還是情愿如此。要不釣得太多,心里也會不安。然而,泥魚確實少了。去年的那一次,只釣了十三尾,其他的人最少的竟只有四尾,不得不提前收竿,將掃興消融在歡快的飯桌上,卻是誰也未曾想過以后不再釣泥魚的念頭。釣泥魚仿佛已成國慶休假的一個固定格式,既是消磨長假的一種活動,又是朋友相聚的一種載體,自然成為我們心知肚明的一項約定。釣泥魚便只是一種由頭,釣多釣少就不在話下。
今年國慶假期又去島的東部垂釣,雖知泥魚少了,但還是如約前往。那蝦塘也是專門保留著供人下釣的,不僅準備著精致的魚竿和水亮的餌料,也備好了木凳和礦泉水。我們隨時可站或坐著下釣,可見他們的一片苦心。天有點風,水面波紋蕩,如櫻桃似的桔紅色浮頭飄浮著,視線便凝聚在那浮漂的沉浮上,心情也好,收獲也罷,仿佛都系在浮頭上,浮頭一沉,心情便佳,收獲自然也可得到。開始后的一個小時里,運氣倒還不錯,浮頭不時下沉,手指般大小的泥魚時不時釣上來。每釣上一尾,總大聲地報一下數,以通報自己收獲的喜訊。可是到了二十尾時,浮頭總在波浪漣漪間起伏,不耐煩的情愫開始飄飛在香煙上。看看旁邊朋友們,還不如我釣上的多,才寬慰一點。他們大聲叫嚷的卻是釣上的一只只梭子蟹,那梭子蟹是養殖場所養,還只杯口般大。泥魚未釣上幾尾,梭子蟹倒是一只只釣上來。這釣魚變成了釣蟹,任誰也想不到。以前曾偶爾釣上一兩只梭子蟹,以為是梭子蟹不小心誤食了餌料才上鉤的,想不到這一次他們竟比泥魚釣得多,當真出乎我的意料。更為驚奇的是,在我快要失去耐心準備收竿時,一只巴掌大的青蟹居然上了我的鉤。當兩只粗大的蟹鉗露出水面時,我大聲叫嚷著歡快起來。那蟹好沉,沉得讓我不由得緩緩提上來,或者說慢慢向上拉,拉至塘沿時,旁邊的人才將它捉住。釣了這么多年的泥魚,盡管每年只釣一兩次,卻從未釣到抑或見到過釣上青蟹的。望著青綠色的蟹,心里一片燦爛,便繼續下釣,希冀青蟹能昭示好兆頭。然而,又是漫漫的半小時過去,魚浮卻如沒了氣息似的,只隨波顛來蕩去。根據經驗,臨近中午時,泥魚好像都鉆入淤泥或洞中,幾乎無魚可釣了。我們不得不比往年提前收竿,去早已預備好的地方聚餐,將釣泥魚的悵然消弭在鬧猛的杯盞之間。
泥魚可用來紅燒,味道十分鮮美。更可曬干作鲞,小的用剪刀將其從肚皮往頭剖開,洗凈曬干,即是泥魚干,大的因為肉厚,只得從背脊剖開制作成泥魚鲞。干鲞蒸熟后香氣撲鼻,是下酒的佳肴。有時也可用鹽腌制,一樣的美味可口。
其實,釣泥魚僅僅是一種尋覓休假快樂的藉口,泥魚釣得多,自是有種滿載而歸的喜悅,泥魚少有收獲,也只添那么一縷淡淡的掃興,反正,我將釣上的泥魚都送給了朋友。仔細體味,仿佛將釣泥魚作為一種載體,在這個載體上,獲得的不僅是釣泥魚,更有一種濃濃的聚會情結,在釣泥魚的過程中得以實現,工作中的種種壓力與勞累也在觥籌交錯的熱鬧中得以釋放與緩解。如此看來,明年還將去釣泥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