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的藝術世界
作者:周令飛 主編
出版社:江蘇文藝
出版日期:2009年3月
在二十世紀前半葉的中國文壇出現過很多偉大的人物,他們推動了社會的發展,改變了中國文化的走向,魯迅就是其中之一。作為新文化運動的一員主將,魯迅一直保持著自己獨特的風格,在二十世紀的中國文壇獨樹一幟。
他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的斗士形象已經深入人心,然而在他快意恩仇的背后也有柔情一面,《魯迅的藝術世界》讓我們看到了另一個在藝術的世界里卸下盔甲,放下荷戟流露真性情真愛好的魯迅,其實從這個角度來看的魯迅更加接近真實的自我,如果沒有那個風起云涌的黑暗時代,沒有那些讓他無法沉默的黑暗現實,魯迅應該是一個真正的徜徉在藝術世界里的悠游文人,而非斗士。
這本經過精心編選的《魯迅的藝術世界》讓我們看到了魯迅在文學成就之外,所涉獵的書法、繪畫、設計、篆刻、版畫、收藏等的驚人藝術成就。據許季茀說:“魯迅的愛好藝術,自幼已然,愛看戲,愛描畫;中年則研究漢代畫像;晚年則提倡版畫。工作的范圍很廣。”在《魯迅的藝術世界》中我們可以看到魯迅具有扎實的素描功底,他所描繪的圖案畫像都栩栩如生,流暢自然,頗得中國傳統繪畫的精髓。這本書其實應該更早一些出現,更早地讓我們見識到文學之外的魯迅,他那另一面絕不亞于文學的成就。魯迅自己也曾說過:“看一個人的著作,結果是不大好的:你就得不到多方面的優點。必須如蜜蜂一樣,采過許多花,這才能釀出蜜來。倘若叮在一處,所得就非常有限,枯燥了。”所以今天為世人所熟知的魯迅絕不僅僅只是一個文壇巨匠,他身上所擔負的文化使命和歷史使命比我們所認知和熟知的要多得多。研究魯迅的藝術世界可以讓我們更加清晰的了解那個時代乃至今天文藝發展的脈絡。
康有為、陳獨秀、蔡元培等人提出的與五四新文化運動遙相呼應的“美術革命”思潮真實地推動了二十世紀中國近代美術的發展。“以美育代宗教說”旗幟鮮明地指出了中國近代的各項文化藝術運動的根本就是為了“療救國魂”。魯迅也早早意識到了美術之目的與致用:一在于表見文化,二可以輔翼道德,三足以救援經濟,在這樣的思想引領下,最利于傳播的莫過于版畫,他從1929年1月開始編印《近代木刻選集》直到逝世前編印的《凱綏·珂勒惠支版畫選集》,一生總共編選了10多本版畫選集。1928年11月,魯迅和他的學生柔石、王方仁、崔真吾等在上海創辦了旨在介紹東歐、北歐文學,輸入外國版畫,扶植一點剛健質樸的文藝的朝花社。12月6日創刊了《朝花周刊》,在1929年5月16日出版第20期后停刊。魯迅將一系列的日本和歐美的版畫介紹到中國,希望借助版畫的黑白分明和深沉有力來揭露人生的痛苦和世界的黑暗。在魯迅的倡導下,珂勒惠支、蕗谷虹兒、達格力秀、永瀨義郎等版畫家的作品都被帶到了中國。魯迅一生收藏外國版畫原拓作品達2100多幅,涉及16個國家的200多位版畫家,可以說魯迅為中國版畫收藏第一人。因為魯迅的倡導,木刻版畫運動在中國如火如荼地發展起來了。尤其是在八年抗戰時期,在紅色區域,木刻藝術得到了廣泛的普及,像一把把犀利的匕首,直刺黑暗的中心,把丑陋的現實揭露得淋漓盡致,而這一切與魯迅的宣傳和推廣有著極大的關聯。
魯迅的藝術世界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項就是書籍裝幀設計。很多人稱陶元慶是“中國近代書裝第一人”。然而陶元慶的藝術成就和魯迅的提攜不無關系。只可惜陶元慶英年早逝。魯迅先生稱贊陶元慶說:“他以新的形,尤其是新的色來寫出他自己的世界,而其中仍有中國向來的魂靈——要字面免得流于玄虛,則就是:民族性……我想,必須用存在于現今想要參與世界上的事業的中國人的心里的尺來量,這才懂得他的藝術”。在二十世紀初始,中國的印刷技術和工藝革新如火如荼地發展起來了。圖書、報刊、雜志等各種形式出版物越來越多,伴隨著出版業的興盛,書籍裝幀設計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并演變成了一種新型的藝術門類。魯迅、聞一多、葉靈鳳、倪貽德、沈從文、胡風、巴金、艾青、卞之琳、蕭紅等都設計過自己圖書的封面。魯迅、胡適、蔡元培、錢玄同、劉半農、葉圣陶、郭沫若、周作人、魏建功、鄭振鐸等都不止一次地為自己或者別人的圖書題寫書名。可以說他們的熱心和深厚的文化修養奠定了中國現代書籍裝幀設計的基石,而魯迅是其中最為著名、影響最為深遠的一個實踐家,他提倡繼承傳統,融合外來文化,他的“拿來主義”思想為現代中國書籍裝幀藝術的發展指明了方向。他一生大約設計了60多個書刊封面,他的裝幀設計具有簡潔樸素的裝飾美和形式感,在好多作品中,都能體現出他所主張的時代感和民族性的融合。
除了繪畫、書裝、設計、收藏外,其實作為魯迅最大也最根本的藝術成就應該首推他的書法藝術。魯迅熱愛收藏,尤其喜愛收藏碑帖,北京魯迅博物館現存有魯迅收藏的歷代金石拓片5100余種,6200余張,其數量僅次于他的藏書數量,其主要類型大致可分為三類:一是刻石類,即碑碣、漢畫像、摩崖、造像、墓志、闕、經幢、買地券;二是吉金類,即鐘鼎、銅鏡、古錢;三是陶文類,即古磚、瓦當、硯、印等。魯迅的書法藝術得益于這些拓片,特別是碑刻拓片。在這些古文字中魯迅汲取了寶貴的古代書法文化的養分,他的書法氣韻天成,流暢內斂,有著極深的根基,并且融會貫通,自然圓熟的筆法和張弛有度的格局使他自成一家。
歌德曾經說過:莎士比亞是說不完的,其實魯迅也是說不完的,任何一個偉大的作家都是說不完的,更何況魯迅不僅僅是一個作家,他是書法家、畫家、書籍裝幀家、收藏家,教育家、理論家……這些還不足以概括他,因為他的使命感和責任感遠遠大于這些。正因為魯迅把拯救國人的靈魂作為自己最根本的理想,在這場戰爭中才感到艱巨和心力交瘁。他說:“弄文罹文網,抗世違世情。積毀可銷骨,空留紙上聲。”又說:“寂寞新文苑,平安舊戰場。兩間余一卒,荷戟獨彷徨。”由此可見寂寞和孤獨感已經充斥魯迅先生的內心。蕭紅在《回憶魯迅先生》中寫道:“在病中,魯迅先生不看報,不看書,只是安靜地躺著。但有一張小畫是魯迅先生放在床邊不斷看著的。那張畫,魯迅先生未生病時,和許多畫一道拿給大家看過的,小得和紙煙包里抽出來的那畫片差不多。那上邊畫著一個穿大長裙子飛著頭發的女人在大風里邊跑,在她旁邊的地面上還有小小的紅玫瑰花的花朵。”蕭紅和許廣平不明白為什么魯迅在病中要拿著這幅畫看,可能這是一個謎,無人能解。但是我們是否可從中看出,在藝術的單純世界里,魯迅先生一定可以獲得平靜和安慰,沒有了喧囂和無法回避的黑暗現實,那就是一片溫馨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