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倫貝爾行(組詩)

為自己壯行

——寫在呼倫貝爾行之前

斟滿一杯酒

達賚湖的水就溢出來了

一池碧藍的湖水

從蒙古族牧羊姑娘的眼中漫過來

一直把我淹沒

必有一匹馬

踏著花香，比白云還輕，比我的思緒還快

滿載一個民族的厚重

消失于呼倫貝爾的地平線

遙遠的呼倫貝爾，親親的呼倫貝爾

藍天下的草原

比我綠色的夢還遼闊，比我的想象還深邃

蝴蝶托起花的影子時，我沿著牧歌的起伏

把一生放在路上

走在風吹草低的前面

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白云

盛開在藍天上

九千九百九十九朵金蓮花

綻放在我的心上

啊，呼倫貝爾

風中不知身是客。順著風的方向

我躺下來，變成蒙古長調

一個凝固的音符

也可以稍稍

走在風吹草低的前面

但是，一生也走不出

耳熟能詳的那句詩

告別大雁鎮

我不是雁過拔毛的人。

趁著夜色，我和住了六天的大雁鎮告別。

也和

草原、煤礦、油菜花、海拉爾河畔的腳印

告別。

親人面前，我極力把臉藏到

暗處，生怕淚水把夜色打濕。

夢中，列車跨過大小興安嶺南下的時候，

我興許提前趕到來世，變成一頭牛，或者

一只羊，

變成一匹白馬更好了，最好成為白馬王子。

北上，

和草原約定，佇立高處，傻傻地等待一個

有緣的人，陪我一起看草原。

看白云飄，雁飛南。看青草青，藍天藍。

讓愛留心間……

深情的達賚湖

天蒼蒼，野茫茫

風吹草低后，吹落親人的淚兩行

達賚湖，前世留下的一汪淚水

風，吹動青草的憂傷，吹動闊別48年的

兄弟姐妹，彼此呼喚，緊緊相擁，然后

無語

我們的血脈，來自同一個源頭

我們的情感，來自同一個懷抱

我們的身影，來自同一個方向

遠離了故鄉的炊煙，遠離了熟稔的方言，

遠離了先祖的草房

呼倫貝爾一半是故園，一半是異鄉

朔風，吹皺一池湖水。那一刻，呼倫貝爾

驟然，蒼老了許多

在呼倫貝爾，祭奠四爺

一個大字不識的四爺

自己的名字不會寫的四爺

打蒙古腰刀出了名

孫鐵匠是草原上隨風傳揚的神

一直把呼倫貝爾打得

柔情似水，牧草茁壯，鐵馬飛馳

錚錚鐵骨的四爺

慈祥和藹的四爺

在老家，摸著我的腦袋

遞給我一把親手打制的小刀的四爺

成了一個少年心中頂天立地的英雄

打了一輩子鐵的四爺

最后把自己打成了一捧土

四爺墳前

我小心地說：四爺，我看你來了

那一刻，草原上所有的風都停了下來

只有鏗鏘的鐵錘聲，從心底升起，震得我

心疼

兩粒鐵塊似的東西，從喉頭滑落，一直掉

進胸腔

一棵樟子松的身影，移過來碰疼了我的傷感

一只溫厚的大手，又摸了一下

我染霜的頭頂

大雁鎮

胡天七月。涼風四起。大雁未歸。

漫岡上一片油菜花，是大雁去年撂下的一

樁心事。

黃得叫人心疼。

鄂溫克旗大雁鎮。

山東人、河北人，大雁一樣飛來，卻不想

飛走。草原底下黝黑的煤層里，他們采伐著

前世的森林，樂不思蜀。

大雁追趕秋風遠去。扎根草原的人，望一

望天。

眼角會被風吹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