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從視線里流過(組詩)

夜落雪地

夜落雪地，開始不均勻的

是我的呼吸

我擔心如此潑墨涂鴉梅無血色

我還擔心黑貓和白貓

撕毀千年婚約，時光的危機出現

令山水失歡

天亮了，我的擔心又是多余的——

很多事物穿一襲黑衣離開

雪地，還守著她的貞操

霜 花

我看見陽光為窗子上的霜花潤色

這讓我相信樹葉有風就能搖曳

走近就能走進一座森林

我這樣做了。呼吸的熱度摧毀了窗子上的

飛鳥，苔蘚，樹木

連同巧遇，和一次急切的造訪

霜花意外洇開日子的出口

我俯身看了看，看見了深不見底的白

和一個滿懷信心走出冬天的背影

低 調

偶爾發言，偶爾雷鳴電閃

偶爾泰山極頂，偶爾絕唱

偶爾熱血沸騰

偶爾之后我經常聽一聽

月光臨水哼出拉網小調

荷花走動，裙擺輕拂

奶奶唱給她自己的小曲

從墻縫飄出來

我從明亮處退回半步

成就感被我用來暖一下膝關節

痛苦與歡樂去掉夸張

原來，此處是可以無聲的

也不是一點兒沒有

安詳和寧靜只屬于半個音符

滴水觀音

走下佛龕，走出廟宇

取供奉于虔誠之外，有鮮桃和蘋果

隱身飛行

我化身植物，法度隨意

見物不見我者眼睛早就失明

蓮開四壁，妙音滴答滴答

自盛唐起身

你欣賞植物流淚叫著我的名字

我灑水依舊

只是不用楊柳枝條

我盛裝慈悲如故

只是不再懷抱凈瓶

水還是人間的水，凈還是梵界的凈

五蘊皆空，作船作筏

你不去我來

走一條眾生路線，家居無疆

凡塵向來也只是我座邊的

小小方寸

冰雪之戀

這個冬天，北方多么寒冷

寒冷過去還要酷熱

只有我讓你住進來的內心

溫度恒定。我也羞澀地住到你的

內心里去，然后

殷勤贍養老年大地和

喬遷未凍河面的一小塊天空

翅膀斂起，救贖愛戀

不再回去。我們以冰雪為襁褓

生養一群兒女

將紛繁和誘惑排斥出整個世界

盡管這個世界告訴你我

曾經，別人的春天多么生動

河從視線里流過

柔軟的時光日夜流淌，任性而堅定

就像出現在我視線里的那條河

靜謐不變，淺吟低唱不變

人不能兩次走進，透明的結論不變

千百年了，她為什么讓每一個“我”相信

她就一條?

流過去。每一天的太陽

重復東升西落，讓我們不慌張，活著，生活

她也是如此。偶爾的落葉讓我看到流逝

載著感傷，不知所終

而更多的時間，她將我撲到她懷抱里的影子

養育成魚

又是那么善解人意，不讓我看見

她吐出的一堆魚骨

河彬彬有禮，致善——

不說天空你坐啊，我還有點事情

不換衣服，讓我視線里經過的

一直是水

而不是有毒的施舍

四

河里的時光流動

離去和到來看不出有什么區別

留下來的

躲過我的視線滲入真相

讓花兒自信，讓灘涂相信是自己綠的

有區別的是對岸的風景

河不阻止我隨時跨過

在家鄉生活，去遠方寫詩

我和面，給自己做一頓飯

家鄉的水，遠方的面

我將它們和在一起

讓家鄉和遠方給我相同的營養

吃飽了，我開始回味母親做的

妻子做的。坎坷的路上風雨做的

以及，命運做的

向家鄉的月光里移植詩意

起伏跌宕的百味一直鼓勵我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