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要裝修房子,請了一個瓦匠、一個漆匠和一個木匠。三人的年齡都在40歲左右。
每天太陽初升,他們就穿著迷彩服和黃膠鞋來了。來后先依次上衛(wèi)生間洗臉漱口、方便方便,再一起蹲在墻角吧嗒吧嗒地抽煙。煙霧繚繞中,他們悠然自得。抽完煙,才自然分開,各忙各的事去。
“幸福的花兒競相開放,愛情的歌兒隨風(fēng)飄蕩,我們的心兒飛向遠(yuǎn)方……”不一會,房間里響起悅耳的歌聲,是瓦匠蹲在地上,一邊小心鑲嵌地面磚,一邊情不自禁吟唱的。漆匠被深深感染了,也一邊揚(yáng)起刷子,在墻面利索地刷著墻漆,一邊用嘴當(dāng)?shù)眩d致勃勃地吹奏《牧羊曲》。不僅沒有走調(diào),似乎還很動聽。“停一停,停一停!”木匠不想被遺忘,也一邊乒乒乓乓地釘著房頂?shù)难b飾條,一邊迫不及待地叫嚷道,“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咽了一下口水,木匠趕緊說,“漢劇團(tuán)有個女演員,近50歲了,晚上常去一家歌舞廳跳舞。有個20多歲的毛頭小伙,不知怎的成了她的舞伴。跳來跳去,眉目傳情,小伙子竟愛上了女演員!”“真的?”漆匠的刷子在漆桶里浸了一下。“真的!”木匠又掄起釘錘釘進(jìn)了一枚釘子。“后來啊,”木匠說,“他們還手牽手登門拜訪小伙子的父母呢!可惜第一次,門檻還沒邁進(jìn),小伙子的父母就憤怒地?fù)P起掃帚和拖把……”“嘖嘖,有趣!”瓦匠瞄著地面磚說。“是啊,”木匠得意起來,“只是棒打鴛鴦不散,小伙子和女演員硬是做了夫妻,感情還蠻好呢!”“當(dāng)真?”瓦匠和漆匠幾乎異口同聲。“騙你們是狗!”木匠賭咒發(fā)誓道。接著就舉例說:“每天早晨,女演員都會像母親心疼兒子似的,端給小伙子兩個金燦燦、熱騰騰的荷包蛋,看著小伙子狼吞虎咽呢!”“哎哎哎!”瓦匠和漆匠的口水就快流出來……
房子里滿是飛揚(yáng)的灰塵、刺鼻的墻漆味和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那么蚵暎遗紶栠M(jìn)去一下都難受得要逃跑,他們卻整天樂在其中。天天在歌聲、哨聲和嬉笑聲中不知疲倦地忙活。我問他們干嗎這樣快樂?回答干脆簡單:“老板請咱做工,咱能賺錢唄!”我擔(dān)心如此下去,房子裝修質(zhì)量不保。他們拍著胸脯說:“老板盡管放心,我們不是只做一家生意就‘金盆洗手’的!一快樂精神就好,精神一好做事有勁,做工質(zhì)量就更高。”“真是這樣?”“不騙老板,裝修完了請老板驗收,老板不滿意我們不要錢!”“好,一言為定!”“一言為定!”
裝修完畢,我請內(nèi)行朋友驗收質(zhì)量。驗收后,朋友點(diǎn)頭伸出大拇指,我心里懸著的一塊石頭才終于落地。真沒料到,他們要價不高、干活又快、質(zhì)量也優(yōu)。激動之余,我要請他們上紅松酒店吃晚飯。“真的?”他們欣喜若狂,“老板好人好報。我們回家一趟立馬就去。”“還要回家?”“是啊!”
一個小時后,他們西裝筆挺、領(lǐng)帶飄飄、皮鞋賊亮、腳下生風(fēng)、精神抖擻地跨進(jìn)酒店。“迷彩服和黃膠鞋都脫了?還洗頭洗澡梳妝打扮了一番?”我眼前一亮,驚問。“那當(dāng)然,老板給足了咱面子,咱也要充分尊重老板,讓老板光彩是不?”我笑,心頭為之一震。
飯桌上,因為彼此信任,談得十分投機(jī)。喝罷一瓶紅酒,我就弄清了他們的生存狀態(tài)。
瓦匠:家住城郊的鄉(xiāng)下,兒子讀高中,成績不錯。為讓妻子安心做家庭主婦,他不讓妻子干農(nóng)活,累死累活硬是養(yǎng)著妻兒兩個。
漆匠:屋漏偏遭連陰雨。下崗后,尚有幾分姿色的老婆跟一大款跑了,還狠心把正在讀初中的女兒扔給他管。
木匠:家里有老父老母病懨懨的,外面有老婆患宮頸癌在住院救治。沒有丁點(diǎn)外來援助,他已欠下一屁股債!
這樣沉重的生存狀態(tài),他們居然過得悠然灑脫、樂樂呵呵。我呢,不愁吃穿住用、有著穩(wěn)定的經(jīng)濟(jì)收入和良好的家庭環(huán)境,卻經(jīng)常因為工作上的不順心而怨天尤人、氣餒沮喪。不都是人,不都是活著嗎?看看他們,照照自己,我豁然開朗:無論雨雪冰霜,只要心態(tài)好,你的生活就充滿陽光!
我慶幸這次,不僅把房子裝修得好好的,還好好地裝修了自己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