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個屋檐下的距離

周日上午，街上熙熙攘攘，姍姍拽著丈夫的胳膊走在擁擠的商業街上。

姍姍覺得逛街的心情越來越累，完全不像談戀愛那時候的情形了。結婚前，丈夫大鵬是公認的好好先生，護花使者。姍姍就是在大鵬那種特別細心特別呵護的好脾性里，開懷歡喜的把自己的終身寄托給了他。姍姍記得，剛認識大鵬的時候，自己有胃病，經常吃點東西就胃疼，要是沒按時吃飯也會胃疼。在一個漫長的冬季里，大鵬下班后從自己單位穿越幾乎整個城市，跑到姍姍的單位來接她下班，一見上面，大鵬就從懷里掏出保溫瓶，里面是熱水，然后從藥盒里數出一定顆粒的胃藥，督著姍姍馬上吃下去。一段日子過去，姍姍發現，自己胃疼的毛病好了。那可是她打高中突擊高考之后就落下的老毛病啊就沖這一條，姍姍的閨密們就都舉手對他們的婚姻投贊成票。

而現如今，姍姍發現丈夫沉默的時候越來越多，好像甚至連陪她逛街的時候都很心不在焉的樣子，或者能躲就躲。以前，大鵬會在陪她逛街時幫她拎包，哪怕一點都不沉，可現在，姍姍有時候成心抱怨皮包有點沉，大鵬要么貌似沒聽見，要么就哼一聲，沒下文了，甚至有時候面對珊珊直接的要求也無動于衷，說包很輕，讓她自己拿。

姍姍也一次次自省：是不是自己太小氣啦?她確認自己依然很愛大鵬，也覺得，丈夫也依然是愛她的，但是那份細心呵護，似乎真的找不到了。她有些苦悶，每每找大鵬探討，大鵬卻常常回應短短的倆字：無聊!難道婚姻果真是愛情的墳墓，一切的甜蜜和體貼都將在這里消失殆盡?

某次逛街回來，姍姍的臉色已經很不好。她是看準了大鵬心不在焉的架勢，才決定與其這么不開心，不如干脆不逛打道回府算了。

“你不開心陪我逛街了嗎?”她焦躁的問丈夫。

“你又瞎想。你能不能少瞎想一點?”丈夫大鵬不耐煩的一屁股坐在電腦前，咔的一聲打開了電腦。主機開始發出細微但是煩人的聲音。

“我瞎想什么了?你覺得現在的日子還有意思嗎?你滿臉都是不高興的樣子，以前你可是把能陪我逛街都看成無上榮光的!”姍姍怒了，甩掉鞋子，拖鞋也沒換的就赤腳站在客廳門口沖著大鵬聲色俱厲起來。姍姍覺得自己全身的神經都繃緊了，只有大聲吼叫才能解除這種緊繃。

大鵬無奈地嘆息了一聲，不吭聲，右手握著鼠標，點開網頁漫無目標的瀏覽起來。

“你就會冷戰!你就會不理我!你這是對我施加家庭冷暴力了!”姍姍憤怒的斥責著，同時開始哭泣。

整個周末，看起來是又完蛋了。大鵬垂著眼睛，看上去精神很疲憊。半晌，看著嗚咽的妻子，他慢慢的說：“你叫我怎么辦?你看看你，你現在是撒嬌還是撒野?你自己想想吧。”說完他干脆站起身，走到臥室，一頭倒在床上。

姍姍聽了他的話，更加憤懣了，追到臥室門口，沖著已經合上眼睛的丈夫咆哮起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我上班，做家務，給你做好飯好菜，你非但不知道心疼我，還嫌我撒野，我算看明白了，結婚前的那些討好和疼愛都是假的。”

大鵬張開眼睛，冷漠的看了妻子一眼，翻身朝里，不再言語。姍姍憤懣地把自己摔在床上，沖著丈夫的后腦勺接著斥責他婚前婚后的驚人變化，說著說著，姍姍發現他竟然已經睡著了，突然沒有了怒氣，剩下的只有傷心。最近她也發現，自己越是向丈夫尋求以前的溫柔呵護和陪伴，他越是躲避，結果是倆人都是一肚子氣。她干脆起身，自己走去廚房。

姍姍家的廚房很不錯。是結婚三年多的時候，姍姍和大鵬一起重新改造裝修過一次的。姍姍喜歡收拾屋子，喜歡做飯。有次朋友聚會，不少人說自己家里不開火。沒孩子的或者孩子住校的，大人就都在外面吃了回家。有朋友甚至說，做飯怎么也一小時兩小時的，吃起來20分鐘就完了，還要刷碗，好不值得。姍姍可不這么看，她覺得做飯是創造，充滿意義，而且，不論做多長時間，只要能夠換來丈夫的稱贊就會很開心。坐在廚房里，姍姍給自己煮了一杯卡布奇諾，這個可以制作卡布奇諾的咖啡機，是大鵬前段時間買來送給愛喝咖啡的她的，朋友們都十分羨慕，因為這樣昂貴的廚房用品并不是每一個丈夫都舍得買來送給妻子的。看著咖啡機，姍姍想也許他還是愛我的。

這時候大鵬起來上廁所，走過廚房門口的時候，迷糊著望了姍姍一眼，問“你怎么一個人傻傻地站在廚房里?”然后抓起姍姍的咖啡杯子，咕咚了一大口，說：“香。”然后趿拉趿拉地又走回臥室。姍姍估計他又睡去了。窗外午后的陽光柔和溫暖。姍姍在自己心里說這其實本來該是個挺好好的周末啊。

丈夫大鵬常常是這樣。不說什么，幾乎每次口角之后，他無論自己對錯，無論吵多激烈，一覺過去，似乎就什么都沒發生過，他吃飯，喝水，四下看看，提議新的活動，前面的事情就翻篇了一樣。很多時候姍姍還想發作，但是有時候就算了，有時候確實繼續發作，丈夫常常又是簡單地三言兩語就窩到床上去了。很多時候，姍姍感覺到一種絕望，一種失落，一種越來越找不回來的位置感。對，位置感，姍姍一直覺得自己是大鵬的公主，或干脆說是主子吧!姍姍總想那個溫順的凡事順著她的大鵬回到生活里來。她鬧來鬧去的，要找回的就是那種感覺。

喝完咖啡，姍姍看看時間，決定給母親打個電話，問問到底是什么把大鵬拉離了自己身邊。母親如是說：“結婚后和結婚前當然不同。被追求的日子，和一起搭伙過日子，自然又是很大的不同。你不能要求他一輩子都像他追求你時那樣寵著你，你想要做一輩子的公主對于他來說是不公平的，他也有疲倦和郁悶的時候。”

“一味的付出和一味地索取在婚姻當中都是行不通的，你需要學會‘察言觀色’，在他需要的時候對他包容，在他不自信地時候贊美他，在糊涂的時候點醒他，不停地了解新的他，而不是永遠用‘回憶’來要求他。別怪男人善變，你也在變化，只是你自己不自覺而已，就好像他也不自覺一樣，而且這種變化每天都在進行。”

“妻子絕對不僅僅是依偎在丈夫身邊的金絲雀，互相需要才能夠讓兩人一直守候在彼此身邊。他對你的需要不僅僅是一頓飯而已，他的母親或者一個鐘點工都能夠滿足這樣的要求，他最需要的是你在感情上對于他的理解和支持。他以往可能對你言聽計從，但現在不這樣做也不代表他就不愛你了，你也許可以從其它的地方發現他愛意的流露。”

放下媽媽的電話，姍姍開始回想這幾年的婚姻生活，她感到老公和自己看似越來越近，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吃著相同的東西，但是內心的距離卻越來越大，她甚至記不清楚上一次耐心地聽他講話是什么時候，他們的對話不再飽含濃情蜜意，換成了水電費等等生活瑣事。姍姍l不念婚前的感情生活，所以一直抱怨和埋怨現在的老公，但是自己呢?也許不再像當年一樣是個善解人意地可人兒了，想要讓老公重新圍繞在自己的身邊，也許首先要讓自己的心去貼近他的心。

姍姍慢慢地洗好咖啡杯，擦干，放回已經爬上下午陽光的長長的木桌。然后走去臥室，輕輕抱著大鵬的后背躺下來。大鵬朦朧中轉身過來，抱她入懷，夢囈著說：“老婆，幾點了?天這么亮了……起床了啊，我陪你去逛街，幫你拎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