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疲憊地歪在輪椅上,像一盆枯干的植物任人打發。誰又想到20年前,他容貌雄毅,勇氣過人,擅長使用彈藥和槍支,是聯邦政府的航空特警(SkyMarshal)。
航空特警是美國七十年代的產物。在那個年代,美國和古巴關系緊張,一些亡命分子或者說是瘋子吧,為了追求所謂的自由理想,劫持飛機逃向古巴,古巴政府得了人質和飛機,他們則得了榮華富貴。于是航空特警因運而生,在里根當總統的時候達到了輝煌期。那是杰克最美好的年代,經過嚴格的選拔和培訓,杰克成了航空特警。航空特警沒有特定的制服,杰克混在普通的旅客群里上了飛機,坐在最后一排觀察機艙內的一舉一動。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他和家人的通話都要受到限制和監聽。這樣的工作是沉悶而緊張的,從紐約到倫敦,從費城到舊金山,飛過去,又飛回來,漫漫的飛行途中,神經和眼睛都像裝了發條,因為閃失的瞬間都有可能災難突發。
目標來了,他早就瞄上了一個穿花襯衣的絡腮胡子,他表面鎮靜,鎮靜里還是拖著慌亂的影子,杰克捉住了那影子。
就在絡腮胡子起身拿槍準備沖向駕駛艙時,杰克的槍聲先響了。
子彈穿過絡腮胡子的大腿,不打死他是為了留活口。
機艙里驚慌混亂,尖叫聲響成一片,但是沒有關系,劫機犯已被制服了。杰克得到了嘉獎,還受到里根總統的接見。接見后的晚宴上,他認識了現在的妻子麗沙。那時候的麗沙溫柔美麗,眼睛里對他閃著崇拜的光。
杰克的黃金時代一晃就過去了。到了克林頓執政的時候,人們恍惚感到世界已經和平。為了節省財政開銷,航空特警的編制慢慢從聯邦政府消失了。人總得生活,對不對?杰克便成了機場一名普通的保安。他變得沉默,焦慮,偶而會發出些郁郁不得志的感嘆。他和麗沙都老了,年輕時的纏綿像冰一樣融化了,人到中年,日子越來越無聊,但是無聊也得過。杰克是在無聊中認識的索飛,兩個人在酒吧眉來眼去,很快上了床。索飛是個寡婦,沒想到最后竟然向杰克投入了真情,也入了魔,非要杰克離婚娶她不可!杰克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可不想離婚,老婆雖然是黃臉婆了,但一兒一女已長大成人,他馬上就要當外公了,這點面子他可得要。
但是索飛不依,憑什么嘛,難道自己的愛情在杰克眼里真的是一文不值嗎?兩個人談了幾次都是吵,最后一次竟在車上打了起來,從車內一直打到車外。索飛瘋了,她狂哭道:“不能在一起就讓我去死!”哭著喊著,又撲到他的身上要奪他的槍。杰克嚇壞了,雙手拼命地護著槍。一個警察遠遠地朝他們奔來,他看見杰克雙手拿槍誤以為他要拔槍傷人。人命關天,一刻不得容緩,他開槍擊中了杰克的大腿。杰克栽倒在血泊中,神思恍惚,記憶中閃過20年前那顆穿過絡腮胡大腿的子彈。
杰克出院后,一直坐在輪椅上,因為子彈傷了中樞神經,他這輩子站起來的希望不大了。他總是在幻想,如果命運沒有戲弄他,穿過大腿的子彈應該是劫持機犯射擊向他的,而不是警察。麗莎看在兒女的情分上,沒有離開他。癱瘓了的杰克天天看電視,電視上正在播放“9·11”劫機的那條新聞,他激動得快要站起來,他雙眼發亮,揮動拳頭大聲喊:“如果那天我在機上,絕對不會有這樣的慘劇。美國需要我們!”
他說得沒錯,美國需要航空特警,“9·11”后的聯邦政府立即恢復了航空特警,其隊伍比七十年代還盛。在航空特警培訓基地開學的那天,他接到聯邦政府的邀請,他是曾經的英雄。新學員需要英雄的光芒和鼓勵。但是英雄拒絕了,個中的原因大家都知道。
這世上最傷心的事不是英雄遲暮,而是那些致命的錯誤。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