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三首)

多年以后

多年以后

我們相見。

也許沒有今天九月下午的風，

溪水疲倦，涼。

你從那扇早早打開的門進來，

滯緩，但笑著。

我站起來，看你，說不出一句話

哦，時間啊，你拿走了什么?!

你會悲哀剛剛摧毀的記憶。

可是你藏著，

你已習慣咽下一切。

淚水溢出來，你也擦拭著。

為了等這次見面

時間走過谷穗、落葉和大雪……

誰在冥冥中招呼，

我預感到你要來，

在我生命的最后幾年出現。

窗外的那顆星，從前沒有的。

慢慢地看出當年，

當年的你，沉靜地看書，思考，

隱隱地知道已預示的——

它們來時，很多你能繞過去

而我疼著，疼著。

我仍然羞怯，想摸摸你的臉，

想它的光亮

從那么遠的地方照過來。

我用這光線

縫補從黑暗的身體里扯出的衣衫

它那么美，我控制不住它飛。

你仍像從前拿我的手在你手里

我的手軟弱而小，

指尖的涼融解。

現在它的汁液散失，正干枯。

許多年我像在盲道行走，

用硌出血的棱硌出路，

在虛空中抓你的手。

我依偎過，吻過，想象想念過的

一一回來。

我想我們折回去

把那時的你給我!

多少個深秋里落葉紛紛

弱小的生命死去，

徘徊、絕望，忘卻和回想，

是的，我沉浸在回想里

推遲一個又一個春天。

疲倦的溪流又熱起來，流動起來

九月的黃熟在窗外，

溫煦的風吹動。

爬山虎和牡丹更熱烈了，

蜻蜓的翅膀亮亮的，

蟋蟀的鳴聲不斷。

我們靜靜地說話，靜靜坐著。

然而你要走了，

在長著蕁麻的玉米地邊

我們最后握緊手。

我只感覺是風扶你走出我的屋子

沒什么再扶住我。

你急急掉轉頭，

我們的淚水荒涼地流淌……

豆莢正在不遠處鼓脹著，

此時一切消失!

這樣想的時候，

我已控制不住。

在窗前

三月冷冽的傍晚，

天邊的紫擴大、久久燃著。

最后只剩糧倉圓錐形的頂還亮。

風更加冷。

四野靜默下來。

月牙亮著邊，

星星又小又高，

遠遠的誰家的燈點著了。

此時我想依靠著你。

此時你多么遠。

你該為一個女人回來。

我們做著平常的事情，

天邊燒著，燒滅。

秋日

你為我挪開擋在臉上的一縷頭發，

天很藍，

云在遠處，輕。

我們向前走，

金黃的楊樹葉晃動。

陽光照亮沒收割完的田野

一群麻雀忽地飛起，

在不遠處落下。

大地溫暖，寧和。

我們走到葡萄架下，

葡萄早被摘走。

我們相視笑了，

牽著手回家。

背上的情感正好過完這個冬天。

春天我們積聚下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