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誦經者 (組詩)

在飛往西寧玉樹的航班上

這是一次滿員的飛行

從北京到西寧的航班

滿載設備物資和人員

在航空港的檢票口

人們一個個爭先恐后

如一股潮流

在追趕時間

誰也不愿被歷史的航班延誤

我身旁是建設的部規劃師

后面有一百多位不知姓名者

我們三位詩人志愿者

匯集在這一群

奔赴青藏高原的人流中

是的，我來了

玉樹，我們來了

帶著一顆顆熾熱的心

自2010年4月14日起

我們都是玉樹人

與祖國心臟發出相同的聲音

與災區各族同胞的心

緊緊地連在一起

無論來自哪里，在玉樹

我們的心跳躍著相同的頻率

因為我們都是

中國人

2010年4月23日于北京—西寧航班上

當我越過巴顏喀拉山

這是我今生越過的最高峰

眼前是雪山的冷峻與耀眼

是蜿蜒的山道與凜冽的寒風

當我自北京飛臨青海

從西寧越過一座座青藏高原的山峰

一個個高度就呈現在我的面前

海拔4824米的巴顏喀拉山

不再是一般意義的高度

我相信，每當翻越一座山

就走進一個世紀

就接近一種高度

我如此地急切

想要加速度地越過它

是由于它遠沒有玉樹

在我的心中高度

從2010年4月14日起

玉樹的一草一木

玉樹的山山水水

玉樹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

成為是我心中惦念的最高峰

現在，我必須以最快的加速度

穿越巴顏喀拉山

越過它，就離玉樹更近了

超越它，就讓自己的生命

邁上了新的高度

2010年4月24日前往玉樹途中

不倒的紅旗小學

——兼贈詩人王明韻

明韻兄弟，我帶著你的囑托來了

來到了紅旗小學的校門口

你惦念的這所學校基本無損

雖然多數房屋已遭破壞

雖然教學樓也已成危房

無比幸運的是師生們無一傷亡

而你捐贈的圖書室也完好無損

只有我眼前的校長看上去

似乎比實際年齡蒼老了一些

校長很驕傲地介紹著校史

很自豪地描繪著未來

很動情地表達著謝意

在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排嶄新的教學板房

已在緊鑼密鼓地安裝

校長說，一定要我轉達對你的謝意

他緊握著我的一雙手堅實而有力

“王老板捐贈的書籍好極了

很感謝這個未見面的好心人啊”

他代表全校師生們歡迎你的到來

卻不知道你是哪里人是做什么的

臨別，我終于忍不住心中的自豪

“那個捐贈圖書室的王明韻

他不是老板，是一個詩人

是我的朋友，是詩人志愿團的一員”

2010年4月24日晚于結古兵站帳篷

我的美麗我做主

震后的第11天

一所專營美容用品的小商店

開張了

一個美麗的少女

從店中買走了一支洗面奶

一對夫婦從店中買走了面膜

還有越來越多的人們

往這里聚散……

“大哥你需要什么”

年輕的女老板沖我微笑

我問，“你不怕余震嗎”

“生活總得繼續下去

我的美麗我做主

怕什么地震不地震”

“我的美麗我做主”

這是一個玉樹人的宣言

在災區一個晴朗的日子

一位玉樹姑娘

為我上了一堂

生動的美容課

2010年4月25日于結古兵站帳篷中

在災區帳篷里聽雁西讀詩

忙碌了一天之后

躺在帳篷的行軍床上

聽雁西開始讀他寫的詩

讀他詩中的兄弟

讀他詩中的朋友

讀他詩中的父母鄉親

他一句一句地讀

一個詞一個詞地讀

一行行一字字

都與玉樹連在一起

從我耳朵里聽進去

在心底

變成一個奇異的關聯

結古鎮，青藏高原上一個秀美的小鎮

在一場災難過后

成為詩人心中

最柔軟與最美的名詞

2010年4月25日于結古兵站帳篷中

與美并肩而立

——獻給解放軍某部醫院何護士

玉樹有著美麗的風景中

有秀美的山峰遼闊的森林

有清澈的湖泊和潔白的云朵

而你，是我眼中最美的一道風景線

當你將血液注入患難者的身體

當你用棉簽擦拭那些的憔悴面容

當你雙手捧起一張張受傷的臉

我看到了你微微顫抖的口罩下

有著一張美麗的面容

就是這一張面容下

綻放一顆善良的心

像一道彩虹

映紅了玉樹的早晨

這個日子，當我與你并肩而立

就有了更美好的憧憬

不僅因為玉樹的早晨

還因為未來的世界里

與美并肩而立，就為這世界

增添了一道更美的景色

2010年4月26日夜于結古兵站帳篷

黃昏的誦經者

在金黃色的帷帳前

我看見身披袈裟的年輕僧人

手捧經書，喃喃誦讀

在他的吟誦下，黃昏夕照出

一道金黃的色澤

這情景令我想到一個詞匯:

贊美

在這片滿目瘡痍的廢墟中

我贊美這受難的土地上

所有堅韌的生命

贊美鋼筋混泥土中

那些肩扛手扒的搜尋者

贊美56個民族的大家園

在災難面前呈現的空前凝聚力

我贊美這天空和大地

贊美草原與湖泊

贊美牛羊和馬群

贊美我的詩人兄弟們

那一雙雙詩性的眼睛

在這土地上傳播著真善美

我贊美金色的黃昏

贊美黃昏中泰然的誦經者

贊美他吟誦著的經文

與天地萬物融為一體

成為我贊美的一個部分

這是震后的春天

我眼里的玉樹沒有冰霜雨雪

只有這樣一些令我心靈微微一顫

的細節

使我禁不住要輕輕地

說出感動，說出對于這個世界的

愛

和贊美

2010年4月26日夜于結古兵站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