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偉哥面部常年呈浮腫狀,說話的時候眼睛總往下耷著,偶爾抬起眼皮翻對方一眼,也是黑眼球少,白眼球多,鼻子長得倒小巧,像一頭獨蒜突然按在了發面饅頭上。嘴巴長得厚實,有點吃相,一咧嘴一口大黃牙。他穿著土黃色的工作服,因為個子魁梧,大號工作服穿在他身上也略顯緊張。不是袖子短,就是褲腿吊著,有時候他為了舒緩工作服帶來的緊巴感,總是低頭彎腰,和人說話的時候還要不停地扯袖口,給人一種很不自信的感覺。好在他嗓門大,一出聲就顯得有點強勢了。偉哥操著被普通話濾過的所謂山東方言,和小區里的人打招呼,因為嗓門大,顯得突兀,有時會把人家嚇得后退幾步,而他則彎著腰笑個不停。笑完又問來人,需不需要灌煤氣?如果人家不灌,偉哥又說下次灌的時候一定要找我啊。偉哥是我們小區的清潔工,也是我們小區的生活站站長。前者是我們物業部門給他封的,每個月發固定薪水。生活站站長是我們小區的人為他封的,他除了拿著掃帚撮箕清掃小區,還利用業余時間代灌煤氣。我們這個小區開發得早,沒安裝管道煤氣,小區里的人不管是做飯還是洗澡全用煤氣罐兒。一瓶八十五元,誰家每個月都得換二三瓶兒。偉哥經常在業余時間,踩著一輛喀嚓亂響的自行車,馱著近三百斤的煤氣罐在液化氣站和小區里往返。據他說幫我們灌一瓶煤氣掙三塊錢,但有人卻揭他的底,說是五塊。偉哥也不解釋,五塊就五塊,五塊還多啊?我這么一個老人家背這么重的煤氣罐容易嗎?然后他又瞥我們一眼,如果住頂樓的話得加兩塊錢。太高了,我每次爬上去都快累趴下了。
本以為他是在開玩笑,沒想到下次幫我們灌氣時,一瓶真多收了兩塊錢。多加錢讓人有些不舒服,雖然兩塊錢對大家來說不算什么,但不是那么一回事。主動給和強收是兩碼事。再說了,如果不用他灌,門外代灌煤氣的人一抓一大把,有的還比他便宜幾塊錢呢。偉哥解釋,便宜幾塊錢?給你少灌一點兒就有了。我雖然錢多,但實在,不信你們拎拎看,都滿滿當當的。聽起來有些狡辯的意思,有些讓人吃了虧還不能說。不過后來又想到偉哥說的這些也是事實,小區外的人灌的煤氣雖然便宜但的確不如偉哥灌得實在。
我灌了三瓶煤氣,偉哥竟然要收我六塊錢。我覺得六塊錢有些多了,故意給他一把零錢,看著他蘸著口水站在門外一張一張地數錢。偉哥數錢的時候,模樣特別搞笑,眼睛快貼到鈔票上,數一張拿手指頭在嘴里蘸一下,好像手指是大蔥,鈔票是大醬。碰到可疑的鈔票他還要瞇起眼睛認真望望,再用手指頭在鈔票上使勁彈幾下。聽著鈔票和手指接觸發出的脆響,他就咧開嘴笑,并解釋不是不信任我,而是現在假錢太多了。就在偉哥快數完錢的時候,樓下小商店的老板則抱著一箱子啤酒給我送來,然后又把我的空酒瓶和生活廢品拿下去。我給了人家七十塊錢。整個過程,偉哥就在旁邊一聲不響地看著。老板走后,偉哥幫我算賬,并認為送酒的人坑了我,一箱子啤酒怎么可能要七十塊錢?
我有些不耐煩,沒錯,一箱啤酒是四十八,剩下的錢是我給他的小費。
偉哥怪怪地看著我,你為什么要給他小費?
偉哥嘴里有一股臭味,估計是抽劣質香煙又不好好刷牙的結果,我偏著頭,一手拉著門,隨時做出送客的樣子。你沒看見人家幫我送酒又幫我把空酒瓶還有生活廢品拎下去嗎?要不我給他小費干嘛啊?
偉哥睜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我捉弄他,要不你幫我送?看在老鄉的面子上,免費行不?
偉哥答應的很爽快,行啊行啊!我包啦!
我可不給錢的啊?
不給就不給,反正有些生活廢品能賣錢。嘿嘿。
我讓偉哥不要這么賣命,又當清潔工又灌煤氣,現在又要幫我送東西,能忙過來嗎?偉哥拍著胸脯向我保證,并說自己就是一個勞碌命,閑著難受。所以他得一刻不停地忙碌,這樣才會舒服,踏實。我戳他的短處,認為他只是為了錢,要是沒錢他肯定不會這么拼命。錢雖然重要,但人這一生,不能老為了掙錢活著啊?得有自己的樂趣,得享受人生。偉哥打量著我的大房子,說我屬于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他不拼命掙錢怎么辦?一家幾口子都靠他養活呢。
我不了解偉哥家里人的情況,但看他摳門的樣兒,肯定家里特需要錢。于是我答應偉哥,下次讓他過來送東西,給人家多少給他多少,一分不少。偉哥很激動,在我關上門的那一刻,我聽到了樓道里傳來了偉哥的歌聲,他在唱“我是一個兵,來自老百姓……”我的天啊,那是什么聲音啊,五音不全,嘶嘶拉拉,像個破電扇似的費力地搖著,害得我馬上捂住耳朵。
二
從此以后,偉哥又多了一項業務,他回收各家的生活廢品,還幫各家買面買米買酒等等。他干的很來勁,干的不亦樂乎。不過因為時間關系,他總是來去匆匆,恨不得多生出幾只手腳,或者變成有翅膀的小鳥,能在有限的時間內干更多的事情。正因為這樣,偉哥在收廢品或者幫人家背米背面的時候就會發生一些小小的差錯,不是把一兜子廢品摔破在地板上,就是背上的大米袋因為用力過度被手指摳漏了。每次偉哥都特別不好意思,向人家道歉,保證下次一定得輕手輕腳。可是等到下次,他照樣摔,照樣漏。大家雖然有點小意見,但看在他可憐的份上還是繼續用他。
于是,偉哥成了我們小區的一道風景,成了我們小區里最忙碌的人。他每天六點不到就起床,然后把一分鐘的時間掰成無數分鐘來用,他把自己負責的范圍清掃干凈,再見縫插針忙自己的業務。扛煤氣,上門服務,撿垃圾。說到撿垃圾,偉哥可認真啦。他拖著一個蛇皮袋,眼睛四處搜索,花叢里的可樂瓶,草地上的破報紙,還有人工湖里漂著的礦泉水瓶,有時候他還會在垃圾箱里撿到過期但沒打開過的點心、紅酒,或者小孩子的舊衣服舊鞋子。每次撿到這些東西,偉哥就眼睛發亮,欣喜若狂。好像那不是廢品,而是黃金一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是偉哥的大客戶,每隔二三天我都需要他上來幫我送東西,然后再把我堆在房間里的酒瓶、可樂瓶、煙盒、破報紙拎下去。尤其最近一周,我幾乎天天與酒為伴,偉哥每天都要從樓下背上來一箱子啤酒,然后再把一箱子空酒瓶背下去。偉哥知道我為了什么喝酒,每次來送啤酒的時候他都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話說的不好惹我發脾氣。后來偉哥終于忍不住講笑話逗我,他說從前我們村里有一個人啊,特別懶,老婆出門后,把一張大餅掛在他脖子上,他竟然還餓死了。你說為什么啊?
我沒心思聽笑話,我的眉頭使勁皺著,然后拿了鞋套給他,示意他把廚房里的廢品收走。還有那堆花花綠綠的女人衣服。偉哥有些惶恐,有些不知所措。偉哥臉紅脖子粗的和鞋套做著斗爭,套倒是套上了,但因為他用力過猛鞋套被弄破了。他本來還想套一個,后來想想又把拿到手里的鞋套放下了。小老鄉,別整這個啥了,怪浪費。說著他脫下鞋,光著腳丫子往里跑。他的腳也不干凈,隨著他的挪動我家客廳里全是他的黑腳丫印兒。我有些心疼,嫌他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離婚了,家里沒女人收拾。
偉哥一邊往袋子里裝廢品一邊喃喃有詞,酒瓶68個,可樂瓶20個。報紙,還有紙箱盒……數著數著,偉哥突然大笑起來,我被他的笑聲嚇一跳,定睛細看,原來他手里拿著二盒杰士邦的空盒子。他咧開厚嘴唇,幫我算,一盒12個,二盒24個。小老鄉呀,你真厲害呢。離婚還不到兩個月吧,你就用了這么多?
我的臉上有些發燙。自從離婚后,我的私生活過得的確是放蕩了一些,糜爛了一些。但有什么辦法呢,做為一家廣告公司的老板,做為一個四十不惑仍然英俊的男人,我身后總有美女追隨。七〇后,八〇后,多之又多。我拒絕顯得自己太假,還不人道,反正大家兩情相悅,你情我愿。我不是不想找一個女人好好過日子,而是不敢結婚了。自從我那長相一般但性格剛烈的前妻,撞見我和女人在辦公室里親熱后,她就把我一腳踢了。當然在踢的時候她還沒忘記要我手里的財產,車子、房子、存折……她說自己受了傷害,只能用我的全部財產來彌補她脆弱的心靈。我起初不同意,后來經不住她的糾纏,為了自由我把一切全部拋了。就連我住的這套房子也是她的,我之所以還住著,不是她發善心,而是我要交房租。前妻的理論就是,房子租給別人不放心,不如租給我。反正我也需要租房。
回首過去,我覺得真他媽的失敗,我發誓再也不結婚,再也不叫任何女人為老婆。老婆這個東西是什么呢?她管著你的身,管著你的心,管著你的錢,高興了配合一番,不高興了把后背扔給你,并借著憤怒在你身上又抓又咬。我雖然在離婚的時候損失了財產,但我卻重新獲得了自由。相對別的,自由是多么的重要啊,多么的偉大啊。
現在,我又成了一個人,又可以戀愛,又可以和各種美女約會。就算和其中的某一位上床,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沒有人再來管我,或者以愛的名義查崗。嗯,我的生活充滿了希望和樂趣,我喜歡美女,喜歡現在的狀態。當然她們也不算真正意義上的美女,真正意義上的美女估計都絕種了,我看到并接觸到的美女們,都各有各的缺點和遺憾。比如有著一雙美麗而又修長的長腿女人,卻有一口四環素牙齒。比如有著一對美乳的女人,卻偏偏擁有了羅圈腿;再比如外表看起來完美堪稱尤物的女人,卻脾氣暴烈,所謂的單純和掙扎,只是為了取悅我的歡心。歷經百戰的她們,覺得我還算有錢,還算英俊。她們都想和我一夜之歡之后成為我的老婆,成為這個房子的女主人。如果時光后退十年,我會為她們的想法感動,但現在我已經不是那個青蔥少年了,我用沉重的代價剛擺脫了一個母老虎,我可不想再招來一個母夜叉。因為我清楚地知道,女人成為老婆之后,思想大同小異,都想占有你,都想管住你,都想讓你成為她的惟一。
我要借著自己還能玩得動,還有機會玩,我要好好地玩一把,好好地體會每天和不同的美女上床的快感。我還準備寫一本黃書,名字就叫我與N個女人的一夜情。估計在這個浮躁的社會里,就憑這個書名一定會抓住讀者的眼球,銷個一百萬冊一點問題也沒有。這不是我說的,是我的一個書商朋友老付說的。老付是書商,眼光毒辣,思想前衛,他還時刻準備著,把我以中國最帥的男作家為噱頭推出去,成為他的搖錢樹。
三
偉哥終于收拾完了。
他拎著鼓鼓囊囊的生活廢品擠出門去,把東西放到門外,他還沒忘記從上衣口袋里掏錢。他的錢按照大小票卷在一起,他一邊拿手指頭蘸口水一邊數錢,十塊,十一,十二……
我馬上阻止他,我不要錢。
偉哥堅持,并說這些錢是除去他的工錢后應該給我的。我可以選擇不要,但他不能不給。不要是我的錯,不給是他的錯。后來他又補充一句,何況你給了我這么多好衣服,嘿嘿,像新的一樣。我沒說話,那些衣服是前妻的,是她買了沒穿幾次就要拋棄的,她都不要了我還留著干什么呢?
偉哥小心地把錢放在鞋柜上,二張十塊的,一個五塊的,很新,可是我卻沒有想碰它們的欲望。我腦子里開始浮現出不同的美女,我不知道找哪一個共度周末。是律師呢?還是護士呢?還是那個扮酷的八〇后。美女多了有時候也煩人,身陷其中,拿不定主意找誰。我正為找哪一個美女焦慮著,偉哥又踢踢踏踏地上來了。因為著急,他連鞋也顧不得脫,就往屋里沖。我一下子喝住他,偉哥才站在原地,氣喘吁吁,漲紅了臉,小老鄉,你得找我一塊五毛錢。
我驚訝地看著他。
偉哥眼睛耷下去,看著自己的鞋。以及純木地板上留下的幾個大鞋印。他一邊往后退一邊給我算賬,然后說這些東西是二十三塊五,我給了你二十五塊,嘿嘿,他扯著衣袖,不好意思地說,你得找我一塊五。
我氣不打一處來,是他算的賬,是他給我的二十五塊,自己沒算對,還嫌我不找他錢。一塊五毛錢,也能讓他返回七樓來找我,真服了。我拿眼睛示意,讓他自己從鞋柜上拿錢,偉哥猶豫著,問我有沒有零錢,我冷笑,要他拿著五塊錢快走,他有空在這兒磨蹭,我還沒時間接待呢。
偉哥拿了五塊錢,想說什么卻沒說出來。只是在退出去的時候,他突然蹲下身子,用袖子抹地板上的大腳印,他的袖子也不怎么干凈,越抹越花。我皺著眉頭,像攆小雞一樣攆走了他。
我不再猶豫,也不再焦慮,我要給越越打電話。越越是一名護士,人長得漂亮,有著修長的美腿。脾氣也溫柔。為了追她,我請她吃了N次飯,浪費了N多汽油和情話,越越除了讓我拉過手之外,親吻一下的機會都不肯給我。這讓身經百戰,場場必勝的我深受打擊,雖然我相信老付的話,這世上沒有泡不到手的女人,但一想到未來要浪費N多錢和N多時間,我就產生了撤退的想法。以我現在的身份和狀態,想找一個女人上床簡直太容易了。何況我又不想和越越戀愛結婚,我干嘛這樣費盡心機地去追她啊?
我準備和越越搞搞冷戰,先約鬧鬧,一個思想開放寫詩為生的八〇后。她今天還約我去看電影呢,她主動約我比我主動約她好很多。因為我的情場法則是這樣的,誰先心動誰就輸了,我一定要多給自己幾分鐘的時間。無數次勝利表明,女人總是在最后的幾分鐘里承受不了相思,乖乖地投進我的懷抱。當然這個法則對分手同樣有用,我要玩夠了決定和女人分手的時候,堅持住最后幾分鐘,女人火熱的心就會冷掉,就會備受打擊,就會帶著尊嚴拋開我揚長而去。
鬧鬧模樣一般,不過據老付說,床上功夫了得,估計是他試驗的結果。認識鬧鬧,緣于老付,他做書,認識美女無數。我都懷疑鬧鬧的床上功夫是不是老付調教出來的。這年頭,人們思想太開放了,尤其我們這些老男人,才不在乎懷里的女人是否和朋友睡過。反正又不是自己的老婆,玩一玩用不著這樣認真。這年頭什么朋友最鐵啊?老付總結得頗為經典,扛槍我們沒趕上,分贓也沒這個機會,只有選擇后者,一起泡女一起打炮。
我想約鬧鬧的時候卻接到了越越的電話,聽到越越溫柔的聲音,我馬上裝出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希望越越能過來看我一眼。越越能來家里看我,這說明我們的關系能夠突破一步,前進一步。以前我們在電影院啊,咖啡廳啊約會,找再隱蔽的地方也屬于公共場所,也就摸摸,不敢亂來。如果把約會地點挪到我家里,在我的地盤上,翻天覆地任我為之,多美啊。
越越答應了。一想到她要來家里,我馬上興奮起來。先沖了個澡,然后又往身上噴了一些香水,然后把門打開鉆進被子里等著越越上鉤。
越越穿著黑色高跟皮鞋,超短裙,絲襪,緊身小衫,平時窩在護士帽里的秀發披散下來,描眉畫眼,粉紅的小櫻桃嘴。一笑,兩排閃光的牙齒。我喜歡這樣的好牙齒,好牙齒不僅代表健康,胃口,還和性欲有關。一想到自己親的女人嘴里有四環素牙,光惡心了哪有吻的欲望噢。
越越彎下腰摸我額頭的時候,我早已積聚全身力量,一把摟住她往我懷里拉。越越先是驚訝,后是掙扎,再后來就是順從和配合。就在我倆摟著在沙發上滾來滾去,親來親去,激情四射的時候,突然門鈴響了。我此時狀態極佳,哪有心思顧別的啊。我任門鈴響著,不管不顧。剛進行到關鍵時刻,又有人敲門。不,在擂門。我一下子嚇軟了,不知道是哪一個女人上門找我算賬。越越使勁推我,然后在我開門的時候她跑進衛生間里整理。當我憤怒地拉開門的時候,偉哥浮腫的包子臉立時展現在面前,他拿了一塊干凈的毛巾,手里還捏著幾張毛票,他沖我咧嘴,眼睛仍然耷下去,這是找你的錢,三塊五毛錢。我沒接錢,怒視著他,偉哥急急地把錢放到鞋柜上,然后不顧我的阻攔往客廳里沖,他拿起毛巾往地板上抹,抹他剛才留下來的腳印。
越越亭亭玉立地從衛生間出來。偉哥聽到腳步聲抬頭瞥了一眼,脖梗子都羞紅了。他一邊說對不起,一邊拿著毛巾往后退。越越叫住他,和他聊天。起初我想不明白,后來明白了,其實她聊天的動機就是想知道,她沒來我家的這段日子里,都有哪些女人過來了。偉哥摸不清門道,越越問一句,他答一句,不敢抬頭,像犯錯的小學生一樣。不過他說的話,都是夸我的話,屬于錦上添花那類話。越越心滿意足,做為回報,她說自己在陽光醫院工作,讓偉哥有什么事情找他。偉哥眼睛里有了火花,他感謝一番下樓了。
偉哥走后,我再次摟住越越,但越越卻一下子推開了我,說自己累了,沒興趣。并問我為什么要裝病騙她?我說自己得的是相思病,她一來我的病自然就好了。不,現在還沒完全好。因為……我的眼睛盯著越越,嘴角浮起壞笑。越越變了臉,我就知道你是這樣的男人,真讓我失望!我和越越陷入無休止的唇槍舌戰之中,我的情緒沒有了,越越卻情緒來了,不是做愛,而是想當一個女主人。好像剛才摸過之后,她就變成了我的老婆。她先是把我的床給收拾了一番,然后又把我該洗的內褲、臟襪子洗了。再接著,她把廚房從里到外地收拾了一番,收拾完后她還問我想吃什么,她去買菜做飯。
我愣愣地看著越越,看著她穿著我前妻的圍裙、套袖,在家里忙來忙去。我對她的好感隨著她的擦洗一點點褪去,當她摟著我的脖子咬著我的耳朵并不停地吻我的時候,我下身軟得一塌糊涂。
我以工作為由,提前打發走了越越。越越狐疑地看著我,她不相信我在周末還有什么工作。我提前給老付發的短信起了作用,老付要給我介紹大客戶的電話讓越越興奮不已,她讓我以工作為重,有了錢才能好好生活。我送越越下樓,裝出戀戀不舍的樣子摟了她,并吻了她。越越無比熱情地回吻我,光天化日之下,她在家里的掙扎變成了主動。我生怕被小區里的人看到,不停地推她,越推她越主動,足足吻了一分多鐘。看著越越漸漸遠去的背影,我突然明白了,這不是熱吻,而是向我們小區里的保安,以及鄰居證明她的存在。
想到越越的精明,我的后背猛地滲出冷汗。別到時候玩不好,把我自己搭進去。我正胡思亂想著,突然看到了偉哥正沖著一個女人嚷嚷。女人拎著一個蛇皮袋,正從小區里的垃圾箱里往外掏垃圾。偉哥告訴女人,小區里的垃圾不準她掏。
女人也不示弱,小區不是你自己家開的,誰想來掏就來掏,憑什么你一個人占著?
偉哥說一直以來就是我掏。
女人說誰給你證明?這垃圾桶里寫著你的名字嗎?你說是你的我就信啊?
偉哥說不管怎么說,你就不能在這兒掏垃圾。
女人把胸挺了挺,我就掏,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樣?
偉哥急了,你就不能掏!
女人賭氣彎腰掏垃圾,偉哥去拉她的蛇皮袋,拉著拉著女人就翻手給了偉哥一巴掌,偉哥也不示弱,揪下了女人一縷頭發。保安把女人拉開,并讓女人到外面掏去,偉哥之所以能掏因為他是這兒的工作人員,看保安幫自己,偉哥很是得意地看了女人一眼。
我覺得偉哥挺那個的,不管怎么說也是一個大老爺們,自己本身在小區里有工作,何苦為難一個女人呢。那個掏垃圾的女人,估計也是被生活逼得沒有辦法了才這樣的吧。這一場地盤之戰雖然偉哥占了上風,但小區里的人都不喜歡他了,大家都同情那個女人。有時候在小區外碰到那個女人,大家都主動把自己家的生活廢品拎給她。女人很受鼓舞,干脆弄了一輛三輪車,就在小區門外收破爛。反正小區門口不是偉哥的地盤,他管不著。
四
有那么一陣子,我也偷偷地拎著廢品下樓,偷偷地賣給那個女人。有時候錢少,我就不要了。是的,我可憐這個女人,討厭偉哥。有時候碰見他,他仍然像以前那樣熱情,問我這段時間為什么不買啤酒了,不找他收廢品了。我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偉哥顯得很失望,嘴里叨叨著,最近找他的人越來越少了,他閑得發慌,問我有沒有別的營生介紹給他。我搖頭,怕他沾上我一樣快步跑開了。
偉哥的生意越來越冷清,每次從我家陽臺上往下看,總會看到偉哥蹲在某一個角落里發呆。大門外女人的生意相當紅火,她坐在三輪車邊,守株待兔轉眼一車廢品就裝滿了。看著偉哥落寞的樣子,我也有些可憐他,但一想到他以前做過的種種事情,又覺得他活該。有一次,業主聚在物業開會,討論要安煤氣管道的事情,有人就談起了偉哥,一安煤氣管道偉哥就沒財路了。馬上有人出來說偉哥的不好,以前挺熱情的一個人,現在變得特別勢利,都鉆到錢眼里去了。大家不把廢品賣給他,他就不好好打掃衛生。看看小區里這么多煙頭紙屑果皮,落葉,大家都覺得這工資白給他了。隨便去外面找一個人,肯定比偉哥干得好。正在大家建議物業經理把偉哥開掉的時候,偉哥帶著一個女人進來了。女人一米五不到,黑瘦,一雙大眼睛骨碌碌不停地轉動。偉哥見人就咧嘴介紹,這是他的老婆小方,小方會洗衣做飯帶孩子,看看誰家需不需要保姆什么的,給點生活費就行。
大家不喜歡偉哥,對他的女人也沒有什么好印象。就算有人家里想請保姆,也都搖頭說不請。偉哥帶著小方轉了一圈沒有任何結果,馬上纏著物業經理讓他給小方安排一份工作。物業經理對他也有意見,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當眾教訓,你自己再不好好干,再不把小區打掃干凈,發現一個煙頭我就扣你當月工資,發現兩個煙頭我就炒你魷魚!
偉哥仍然嘿嘿笑著,但神情極為尷尬。在他們離開后,業主們又七嘴八舌討論了偉哥一番,好像偉哥還有三個孩子。有人惡毒地咒罵,他們哪是來打工啊?他們是來生孩子的,像超生游擊隊一樣。另一個人趕緊附和,以前見過他的老婆,挺著大肚子。估計現在生完了,所以要找工作。大家又猜測他們生的肯定是女孩,生完也不養就把孩子丟在路邊,否則他老婆不會這么快就上班了。
偉哥心急如焚,見人就問安煤氣管道是真的嗎?何時安?是不是每家都必須安?然后他又說安了好,可以不用每個月灌煤氣了。大家心照不宣,有人還私下告訴我,就算不安煤氣管道,也別找偉哥灌煤氣了。他總想辦法占便宜。上次他們家明明用了三年不到的煤氣罐卻被偉哥以過期為由換成了新的,三十五塊錢呢,估計他一瓶又多賺五塊。
一大早,我被樓梯上的吵吵聲驚醒,是偉哥的大嗓門。我通過貓眼往外看,看到偉哥腳下有四個塑料桶,里面裝著隔壁老太太從火爐山上背下來的山泉水。老太太不肯給他四塊錢,并說他從小區門口把水拎上來,一塊錢一桶太貴了。街里街坊的就一桶按五毛算吧。偉哥不同意,認為一開始講好的價格不能變,雖然他從小區門口拎上來的,但爬了幾百級臺階,也累的不輕。兩個人因為一桶一塊錢還是五毛錢爭執。我煩的不行,老太太摳門我能理解,偉哥這么一個中年男人,有這摳錢的時間多出去背幾次水不就完了嘛。
背水成了偉哥的新業務。小區離火爐山近,老頭老太太們都會借著晨練的機會去火爐山背山泉水。據說不僅很甜還含有多種礦物質,比十幾塊錢一桶的礦泉水好多了。偉哥覺得這又是一條掙錢的路子。于是,偉哥起的更早了,和他一起來小區的還有他的老婆小方,小方代替偉哥打掃衛生,偉哥則守在小區門口幫老頭老太太們往樓上背水。后來為了多掙錢,偉哥大清早就跟一些老頭老太太們上山,背一桶水下山五塊錢。
為了擴展客源,偉哥還背了十幾瓶山泉水送給人家試喝,只要我們同意,他就幫我們背水。我覺得偉哥太精明了,精明的有些過分了。所以我拒絕了他。同樣,那些試喝的人也都拒絕了他。偉哥有些失望,他想不明白五塊錢一桶的山泉水為什么我們會拒絕,現在的人不是要講自然嘛,山泉水最自然不過了。為了證明他的理論,他還把我們小區里的那幫老太太搬出來,企圖說服我們。但偉哥的推銷只能加重大家對他的厭惡。不僅我們不理他,讓他背水的老太太們也有怨言。于是她們動員各自的親戚家人,有時候寧可把錢給外人掙,也不讓偉哥掙了。
偉哥有些驚訝,有些想不開。
這時候物業經理找他,故意為難似的,指著地面上的一根煙頭說,這個月的工資沒有了。偉哥看著地面上的煙頭,眼睛直了,腦袋蒙了。他向物業經理再三保證,以后決不會有煙頭了,一定好好打掃,并再三解釋,人是走動的,他們想扔煙頭就扔煙頭,他不可能天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拾煙頭。小區這么大,有一根兩根煙頭不算什么,要是憑這個來扣工資那太過分了。
物業經理冷笑,你一天到晚想著干私活,還有心思打掃衛生么?
偉哥低了頭,理虧似的扯著袖口,我雖然干私活,但沒占用公家的時間。
物業經理黑了臉,讓偉哥不要找理由,先把工作干好,否則再發現一根煙頭,就得炒他魷魚。
看著物業經理離去的背影,偉哥一肚子委屈說不出來,只好沖著他的背影大嚷,以后別說有一個煙頭,一點煙灰也不會有了。
偉哥天天拿著長柄掃帚,撮箕,在小區里轉圈。他轉一圈就掃一圈,明明掃干凈了,過了一會兒掃過的地方又有了新垃圾。偉哥為了保住飯碗,他一圈一圈地轉著,一圈一圈地掃著。他的背駝得更厲害了,頭也低得更厲害了,他的眼睛仔仔細細地在小區里搜索,生怕遺漏一點點垃圾。有人看著不忍心,于是把要丟下的果皮以及煙頭捏在手里,主動送到垃圾桶里。也有人仍然把小區當成垃圾場,每天不停地制造大量的垃圾。比如人工湖邊上的那幫人。他們因為閑,所以每天聚在那兒玩,抱孩子的,打麻將的,健身的。孩子不懂事,到處撒尿,扔垃圾,老人也倚老賣老,尤其打麻將的那幾個老爺子,一邊摸麻將一邊抽煙,喝汽水,然后任煙頭抖落一地。偉哥拎著掃帚撮箕守在一邊,只要地上煙頭多一點兒,他就撲上來打掃,生怕有人告狀。
有時候,我也能在小區里看到小方,她從來不帶孩子,而是一個人進入小區。有時候幫偉哥打掃一下垃圾,有時候撿撿廢品。看著小方拎著蛇皮袋在我們小區里逶邐而行,我有些心酸。有時候碰到也和她打個招呼,說說天氣,說說孩子們。對于孩子們的情況,小方明顯不想多談,應了一聲之后就低頭耷眉,滿腹心事的樣子。
有一天周末,我跑到小區里曬太陽,迎頭撞上小方,小方沒有拿蛇皮袋,而是雙眼紅腫,好像剛哭過的樣子,對于我的微笑她也裝看不見低頭走過。我有些納悶,想想貧賤夫妻百事哀,估計是和偉哥吵架了。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我突然很同情她,我正想著看看誰家需要保姆或者自己的公司能否安排下小方的時候,偉哥也黑著臉走過來,他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什么“不過就不過,有什么了不起”的話。我想問問情況,但又覺得這是人家夫妻之間的私事,外人不好插手。
太陽暖暖地鋪在大地上。我站在人工湖邊遠眺,湖面的水草,假山,四季碧綠的棕櫚植物,岸邊的垂柳,紅色的小花,伴著高大的木瓜樹,可愛的芭蕉,組成了一幅熱帶風情的圖畫。相對我的家鄉,我更喜歡南方,喜歡這兒的氣候,這兒的四季常綠。哪天一定得說服我的父母,來南方買個房子定居算了。不過要是他們來了,我肯定又要失去自由了。
五
一連好多天,我都沒有在小區見到過小方,有時候碰到偉哥,他除了扯起嘴角艱難地笑笑之外,連話也不想說了。我找他買東西,他答應的爽快,但時間總是無休止的推后,偉哥氣喘吁吁地解釋,無非是自己忙不過來,請我多理解之類的話。我猜偉哥不知道又接了什么活兒,光顧新客戶忽略老客戶了。于是,我決定單方面解除我和偉哥的約定,說自己目前經濟緊張,買啤酒收破爛這樣的活兒就自己干了。偉哥有少許的失望,他揪著袖口上的線頭,讓我有事就找他,沒錢就先欠著,我倆這么熟了,不要總談錢。我心里冷笑,像他這樣摳門的人,怎么可能不談錢。
越越來電話約我,我以出差為由拒絕了。然后我打電話給鬧鬧,請她來我家里看電影,鬧鬧很是高興,嚷嚷著要看鬼片,并說了一部她一直想看卻沒有看的鬼片。我倆并排坐在沙發上,我一邊看鬼片一邊摸鬧鬧的大腿。鬧鬧的腿纖細秀長,像一截白藕。我摸著,春心蕩漾,想入非非。鬧鬧撇嘴,故意把她的小手放在我的褲襠上面。雖然隔著厚厚的牛仔褲,我仍然感覺到這雙小手給我帶來的刺激,它掙扎著,企圖沖破厚厚的牛仔褲與小手匯合。我的身體向外擴散熱量,皮膚是燙的,汗毛也是燙的,鬧鬧的也是,隔著衣服,能感覺到她的喘息與溫度。我用嘴用力吮吸鬧鬧的耳垂,她一邊嬌喘一邊推我。不,不是推,而是協助我撕開她的衣服。就在我們倆在沙發上盡情糾纏的時候,門鈴突然響了。我心里罵娘,隨著門鈴越來越響,我又害怕,剛剛看的鬼片里的恐怖鏡頭浮現在腦海,鬧鬧也有些害怕,她緊緊地抱著我問,誰啊?已經二點了,是誰啊?
我推開鬧鬧,把房間里的燈全部打開,然后按了監視器。監視器里沒有鬼,卻晃出了偉哥的包子臉。他情緒激動地站在監視器里,他說兒子病了,想用我的車送兒子上醫院。接著他又解釋,這地方太偏,根本找不到出租車。
我有些煩,問他兒子怎么病了?如果是發燒,我這兒有退燒藥。
偉哥快要哭了,不是發燒。不知道為什么,突然疼得在床上打滾,小老鄉,我求你了,救救我的孩子吧。
我穿衣下樓,鬧鬧很不情愿地跟在我后面,冷嘲熱諷的,讓我心里不太舒服。
我第一次來到偉哥的住處,小區旁邊的一幢農民樓房里,二樓,小單間,衛生間和廚房放在陽臺上,房間既是客廳又是臥室。一推門,一股好久沒有開窗的霉味撲面而來。里面放著兩張上下床,落滿灰的燈泡懸在頭頂上,桌子上擺著剩飯剩菜,饅頭,空氣里涌著飯味和臭腳丫味。靠近窗戶的那張上下床上,躺著一個穿著花襯衫的男孩,他正捂著肚子不停地呻吟著。在床邊上,坐著兩個驚慌失措的孩子,一個女孩,腦袋后面扎了一個松散的馬尾巴,我前妻的睡衣套在她身上,顯得又肥又大。她的旁邊坐著一個五六歲的男孩,他的臉上長了一塊大大的紫色胎記,看起來怪嚇人的。他的衣服估計也是別人送的,長短不齊,新舊不一,他不時的抬頭瞥我們一眼,然后又快速低下頭去。
偉哥一邊給兒子穿衣服一邊向我介紹,生病的叫大寶,女孩叫二寶,那個長著胎記的男孩叫三寶。我有些煩躁,大寶都呻吟成這樣了,他還有心思向我介紹孩子們。我催著偉哥快走,偉哥背起大寶的時候又放心不下二寶和三寶,問我能不能讓鬧鬧留下來陪他們一會兒。鬧鬧環視房間一百個不情愿,不過還是看著我的面子留下來了。
我發動汽車,任車燈刺破黑暗,車子穿過田野,穿過樹林,穿過大橋,一路疾駛。一路上,偉哥一邊安慰大寶一邊叨叨他肚子疼的原因,然后還逼著大寶對我說謝謝,說我是好人,要是沒有我,大寶就完了。
大寶得的是急性闌尾炎,需要馬上動手術。但偉哥翻遍了全身也只掏出十幾塊錢。護士冷了臉,讓偉哥馬上回家拿錢,要不然耽擱了救治他們不負責任。偉哥腿一軟,一下子跪在了護士面前,護士小姐,你行行好,先救大寶。我一定不會賴賬的!
護士冷笑,都會這樣說,但一治好病馬上就跑了。再說我也不是院長,我說了不算。偉哥不讓護士走,那你告訴我院長在哪里?我去求院長!
我拉起偉哥,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求院長?孩子的手術不能等,馬上動手術。我從包里拿出身份證和信用卡,我可以把這些東西壓在這兒,你們馬上動手術,我馬上回去拿錢。
偉哥連連點頭,對對,我馬上回去拿。不過他又看著我,求助似的,不過我家里也沒多少錢。能不能……
我覺得偉哥可能是故意的,在城里這么多年難道幾千塊錢都沒存下么?而且他明明知道來醫院看病,身上竟然不帶錢。我平時刷卡刷習慣了,很少帶錢。我猶豫著,是回家拿一趟呢,還是找誰借借。可是這深更半夜找誰借呢?突然我腦子里閃出了越越,她就住在附近,看她能否先把錢墊上。就算她沒有這么多錢,畢竟是同行,說起話肯定比我管用。
我抱著試試看的態度給越越打電話過去,越越雖然睡的迷迷糊糊,不過她聽完馬上答應過來。十分鐘后,當越越穿著睡衣,披散著長發,趿著拖鞋來到醫院時,大寶已經疼的不行了。越越拿來一沓錢,然后抱歉地說,因為現從柜員機上取的,所以來晚了。
大寶被送進了手術室,偉哥抓著越越的手不停地感謝她。并說這輩子感謝不完,下輩子做牛做馬也要感謝。
我送越越回家,臨下車的時候,我想握越越冰涼的小手,但越越卻躲開了。
我從醫院回來,鬧鬧一直發泄她的不滿,那么破的地方,讓她待了好幾個小時,兩個孩子也不睡,煩死她了。并讓我不要搭理偉哥,他生這么多孩子,明明孩子都不健全,還生。大寶有些傻,二寶也有些呆,整個晚上不管問她什么都不說。三寶臉上的胎記,這么大面積多嚇人啊?將來長大了怎么辦?他會恨偉哥沒錢給他動手術,恨偉哥生下他。相對鬧鬧的尖銳,越越顯得多么的溫柔多么的善良多么的讓我想念啊。
凌晨四點,我和鬧鬧躺在床上。鬧鬧不睡,也不讓我睡,她喋喋不休地與我說著偉哥和他的孩子。說完了又說她自己,她寫了多少詩歌,有多少男人追她,而她就看上了我云云。而我卻心不在焉,想著偉哥和他的孩子們。他為什么一下子要這么多孩子?想來想去我想明白了,是中國人傳宗接代的思想作怪。我那身在萬里之外的老媽,不是也天天催著我生兒子為我們吳家延續香火嗎?我估計偉哥生了大寶之后,見他不健全就忙著生第二個,結果二寶是個女孩,所以還得生,一直生出健全的男孩子為止。結果生了三寶仍然不太好。他又生四寶。想到這兒我很是奇怪,小方去哪兒了?好像在偉哥的家里沒看到關于小方的東西啊,哪怕是一件衣服一雙鞋子。難道小方抱著四寶回老家了?還是……
我從心里為偉哥感到悲哀。不是他想生,而是農村的環境逼著他生,在農村沒有男孩不行,男孩少了也不行。我媽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吳小軍啊,我們家就你一個男孩兒,你可不能再生一個啦,為了吳家,你也得生三個,當然城里不能生這么多,不過你可以生多胞胎,讓你媳婦一下子生三胞胎,全是男孩兒。
見我心不在焉,鬧鬧不高興了,她苦著臉躺在床上,既不關燈睡覺,也不說話。不停地拿腳踢我。我心情不佳。我問她是想睡覺還是想回去,如果想睡覺就老老實實睡覺,如果想回去,桌子上有一百塊錢,夠她打車的路費。我這一句話狠狠地刺傷了鬧鬧,她一下子坐起來,指著我的鼻子嚷,你什么意思?吳小軍,你他媽的什么意思?已經四點多了,你讓我走?你想趕我走讓另一個女人來是不是?你們男人真是不可理喻!真是下身××動物!
她罵我,我沒煩,倒是有了想要她的沖動。我抱住她,鬧鬧的身體滾燙而柔軟,她和越越不同,她熱情奔放,直奔主題。可是面對她的引誘,我卻失敗了,努力了很久還是長嘆著翻下身來。
我一向身體強壯,一向戰績顯赫。我不相信我不行了,我覺得我是累了。鬧鬧雖然安慰著我,但人家還是當著我的面,自摸了一把。看著鬧鬧把被子墊在身下,像趴在男人身上一樣來回扭動時,我心中無比悲涼。總以為女人是婉轉的,是含蓄的,哪知道身邊的女人竟然如此強烈。我想到她因為需求不知道和多少男人上過床,不知道自摸了多少次的時候,我連和她睡在一張床上的欲望都沒有了。
這一夜,我睡到沙發上,鬧鬧睡在床上。
早上起床的時候,她很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因為我的無能,因為我的不振。當然,我也有些不爽,我想摟住鬧鬧再次證明我的能力,我媽卻來了電話,她說吳小軍啊,我昨天晚上做了噩夢,你沒事吧?
我推開鬧鬧,打著哈哈,說沒事,一切正常。
我媽有些著急,正常?正常怎么行啊?我還等著抱孫子呢!
我去陽臺上接電話。我離婚的事情千萬不能讓我媽知道,我媽有心臟病,還有高血壓,一點事兒也經不住。所以每次她打電話來我都做出我還沒有離婚,正在努力制造孩子的樣兒。我正接著電話,鬧鬧突然撲過來,摟著我的脖子,表面看是親我,其實是想知道打電話的人是不是我媽。我推開鬧鬧,并示意她不要吱聲,我目前近乎荒唐的生活絕對不能讓我媽知道,否則我的小命難保。我媽那么保守那么善良的一個女人,怎么能忍受她的兒子離婚,并和很多女人談戀愛上床然后分手呢。我和前妻之所以結婚,我老媽功不可沒,我帶前妻回家后,我媽就認為她就是我們家的人,就是她的兒媳婦,不管我同不同意,都得把她娶進家門。
應付完我老媽,鬧鬧有些不高興,至于為什么她也不說,苦大仇深地看著我。我不想哄她,于是兩個人僵著。后來鬧鬧拎起包走了,我以為我們倆就此結束了,結果一周后,鬧鬧又不請自到了。她一進門就像狗一樣用鼻子到處聞,看看在她沒來的時候有哪個女人進來過。我躺在沙發上,有氣無力,我說鬧鬧你別聞了,我都不行了,誰肯過來?
鬧鬧笑了,她神神秘秘地從包里拿出一盒藥塞到我手里說,男人哪能說不行啊?你試試這個。
我看了一眼就慌得把藥扔了出去,偉哥,我他媽的還不至于要用偉哥吧。
鬧鬧哈哈地笑,你太保守啦。用偉哥有什么不好啊?現在男人都用這個。這個是我朋友公司生產的,雖然是盜版但很好用,比真偉哥更安全更可靠也沒有任何副作用。
我拒絕,并態度惡劣地讓鬧鬧快滾。鬧鬧仍然微笑,仍然堅持讓我試用,并說試用之后還有錢呢,試一粒五百,這一盒就是六千啊。
我急了,讓她快滾,我還有事呢!心想就算試用,也不能找鬧鬧啊,好像我真的不行了一樣。見我發火,鬧鬧有些委屈,她把藥扔到桌子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有些恨鬧鬧,我再不行,她也不能這樣打擊我是不是?送男人什么都不能送偉哥啊?送男人偉哥和拿一把刀刺男人的心有什么區別?我在心里把鬧鬧強奸了一千遍。之后,我拿起偉哥的說明書看,結果越看我越激動,想嘗試一把。不過又有些擔心,覺得自己的命比較值錢,沒用沒關系,萬一有什么副作用呢,我這后半輩子的幸福不就完蛋了么?
我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偉哥來了。自從我連夜開車送他的孩子去了醫院,并借了越越的錢幫他付了手術費后,偉哥就對我好得不行了。很討好,很巴結的那種好。他說暫時還不起我錢,只能用勞動來抵債。他不僅幫我購買東西拎生活廢品,連打掃衛生這事他都想包。我不想讓他干,但他堅持,并說不幫我打掃衛生他心里難過。我開門讓偉哥進來,偉哥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干凈的布鞋,襪子也貌似新的。
看著偉哥撅著屁股在我家里忙活,我于心不忍,又找不到打發他走的辦法。突然我想到了那盒偉哥,我請偉哥帶回去嘗嘗,并說嘗這個藥比幫我打掃衛生還值錢呢,幫我打掃衛生一次給一百塊,嘗這個一次可以拿到五百。偉哥拿著那盒藥片,看了半天,然后問我,是真的可以拿到五百嗎?
我點頭,并告訴他只需要一粒就可以拿到五百塊,明天他把吃藥后的感覺告訴我就行了。
偉哥小心萬分地捧著那粒藍色藥片走了。他走后,我突然想起小方不在他身邊,馬上跑到陽臺上喊他,偉哥顯然誤會了我的意思,他告訴我沒關系,小方不在,孩子們在呢。并告訴我,小方不要他了,他們倆已經離婚了。
我沒勇氣把實話告訴偉哥,我站在陽臺上看著偉哥遠去的背影,我為自己的舉動感到懊惱,我覺得自己挺他媽過分的。我很擔心偉哥吃下偉哥之后的反應,他肯定不舍得花錢找女人,那該怎么辦呢?我想著偉哥躺在床上因為藥物發作而翻來覆去的樣子,還有那三個并不健全的孩子們,他們怎么看待偉哥呢?
我睡不著,翻來覆去。
第二天,偉哥沒按時過來告訴我結果,我在小區里走動,看那些露著小腿和胳膊的美女們,看在籃球場上拼殺的男人們,看聚在一起抱著孩子聊天的婦女們。我沒看到偉哥,本是他拎著掃帚在小區里轉的時間,卻沒有他的影子。正忐忑中,我卻看到偉哥站在人工湖里撈垃圾。他拿著網兜,慢慢在湖心里挪動著身體,他撈著水草、樹枝、塑料袋,有時候還可能會撈到衛生紙和安全套。
我跑到湖邊的時候,偉哥已經拖著水淋淋的網兜上來了,網兜里全是從湖里撈上來的生活垃圾。見到我,偉哥有些不好意思,小老鄉,我等會再告訴你感覺行嗎?我馬上點頭。看著偉哥把網兜里的生活垃圾翻出來,把濕淋淋的紙盒,報紙,攤在水泥地上晾曬。不用說,他舍不得扔掉,他要拿回去賣錢。等他折騰完了,偉哥才把我拉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說,小老鄉,感覺很不錯啊。要是還需要嘗的話一定找我。我驚訝地看著偉哥,偉哥扭扭捏捏,垂頭耷眼,自從小方走后,我好久沒有那種感覺了。所以吃了藥之后我才明白你為我好,小老鄉,真是感謝你。
我的臉部發燙,急切地問他,那你身邊也沒有女人,你怎么解決啦?偉哥輕描淡寫,手嘛。要手干啥?不僅吃飯穿衣還能自娛自樂啊!
我從屁股兜里,掏出一疊粉紅色的百元大鈔,然后抽了五張給偉哥,我請他一定收下,這不是我的錢,這是醫藥公司給他的錢。偉哥開始不相信,后來就激動,收了錢再三叮囑我,要是有這樣的活再讓他干,雖然他身邊沒有女人,但摸起來感覺也不錯。只是和孩子們在一起,不敢太放肆。嘿嘿,否則他一定幸福得會哼哼出來的。
偉哥要請我吃飯,并讓我別嫌乎吃飯的環境不好,但面條做的可地道了。我和偉哥坐在村子旁邊的面館里,一人一碗拉面,兩把羊肉串,再各自抱上一瓶啤酒。我并不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吃飯,N年前,當我也是一個打工仔的時候,我經常來這地方吃飯。之所以現在不吃了,是因為我有錢了,我又沒妻沒子,我為什么不享受一下生活呢?我現在有錢了,可以享受生活了,可是我為什么覺得不幸福呢?像偉哥這樣一個要什么沒什么,還有三個不健全的孩子,他為什么抱著啤酒喝就顯得很幸福呢?
六
日子就這樣慢慢地過著,這期間我成功睡了鬧鬧,成功表明了我不是一個ED男人。不過睡后我就后悔了,鬧鬧床上功夫一般,而且亂叫喚。叫不是錯,主要她叫的聲音太大,太夸張。明明已經不是第一次,非得裝出第一次的樣子,裝出很單純很單純的樣子。相對鬧鬧,我更想念好久沒有來電話的越越。自從我把偉哥借她的錢還了之后,她就再也沒有和我聯系。期間我給她發過幾次短信,她都以工作太忙為由拒絕了。
也許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開始想念越越,越想就越覺得她好,她比我身邊任何一個女人都好。于是我給越越發短信,說了好多想念的話。越越回了,仍然是沒空,要去拍證件照。我引誘她,讓她來我家里拍照片,我家里有一臺進口的相機,不管是證件照還是寫真照都可以拍。
這是我勾引女人上床的一個招數。凡是姿色上等一點的女人,我和她們睡前都要拍照片來摧毀她們防守的底線。這不是我的經驗,是我縱橫江湖多年朋友老付的經驗。為了增加成功的幾率我還專門學了攝影,并從國外購買了價格不菲的照相機。這臺照相機用三角架架在客廳的一角,帶女人回來的時候,我會主動提出給她們拍照,拍著拍著,她們就會根據我的需要這兒挪那兒動,脫下一件又一件衣服。然后我們就上床了,順其自然,你情我愿。
我在家里一邊幻想情色場景一邊擺弄相機,我得把相機里的美女全部刪去,否則讓越越翻自己照片的時候看到別人的照片就不好了。正在這時,越越給我發來短信,讓我去醫院里接她。我有些不情愿,但也沒辦法,沒睡到一起,就得凡事順從。我一邊開車一邊想,做男人也真他媽的不容易呢,像我為了達到和越越睡覺的目的,不顧炎熱費時間費汽油地去接她。我因為著急,結果撞了別人的車屁股。賠了人家錢不說,我的車燈以及車頭也需要修理。我把車交給修理廠就打的去接越越,然后帶著她又打的回來。我們倆氣喘吁吁地爬到七樓,已經汗透衣背,我借這個機會讓越越洗澡。越越竟然沒拒絕,不過她在進去的時候,竟然反鎖了門。我只能隔著磨砂玻璃想象她的身體。她的臉肯定化了妝,就是那種既能遮瑕又能美白的乳霜,她的眼睛有沒有做過雙眼皮?她的眉毛有沒有紋過?別怪我總有這些怪想法,是現在的女人太會裝了。能做假的地方決不留真的,她們為了讓自己變得完美,付出了昂貴的金錢來修飾自己。說實話,我不喜歡化妝的女人,尤其是化著那種像小姐一樣的濃妝。我喜歡清純的,簡潔的,素面朝天的女人。有一次我和一個女人睡,睡前她漂亮得像公主,第二天醒來,我卻被面前的女人嚇了一跳,我根本沒辦法面對卸了妝的女人。當然她也驚慌失措,本想趁我沒醒來的時候收拾好自己,結果我比她先醒了。
越越終于衣著周正地從衛生間出來,她的頭發是濕的,臉色紅潤。皮膚沒有我想的那么差,除去化妝品仍然麗質依然。我溫柔地幫她吹干頭發,并趁吹頭發的時候吻她的脖子、耳朵,然后緊緊地摟住她,我的身體和她的身體糾纏著。我撕開她的衣服,褲子,看到了那如花朵一般的身體。越越掙扎,后來就妥協了,像一條死魚一樣躺在我的身下。當然,她在哭,捂著臉無聲但很委屈地哭著。根據我的經驗,這是第一次的象征,是處女的象征。在我快要成功的時候,越越突然一邊哭一邊推我,踢我,然后哭著說她還是第一次,她想把第一次留在結婚的時候。
我裸著身體看著嚎啕大哭的越越,她的哭聲把我的激情澆滅了。我有些恨她,竟然惡毒地猜想,她肯定身經百戰,是被男人甩過之后才總結出來的經驗,不結婚千萬不能上床。我不再摟抱越越,穿好衣服站在陽臺上發呆。
太陽升至頭頂,有些毒辣地照在我的身上,我看著遠處一片蒼綠的群山,看著密密麻麻的樓群,看著那繞著人工湖飛翔的鳥兒。看到樓下的偉哥正頂著烈日,大汗淋淋地搬著煤氣罐。我的心情莫名的憂郁,情緒莫名的低落。也許和半途而廢有關,也許無關。
鬧鬧突然來了電話,問我在哪里?我說謊,今天沒空,改天約她。
鬧鬧冷笑,說你在家里忙什么?
我驚訝說沒有啊。你大白天做什么夢啊?我在外面忙呢。
鬧鬧冷笑,剛才還在陽臺上站著呢,一轉眼就跑外面去了?你快開門,我就在樓下。
看著還躺在床上傷心的越越,我后悔自己去陽臺上站著,后悔不應該接鬧鬧的電話,所以我以她胡說八道為由掛了電話,并調了靜音。鬧鬧不停地打電話,然后見我不接,就按門鈴。我看到憤怒的鬧鬧出現在我家監視器里,她一邊使勁按一邊說著什么。我看著鬧鬧的臉,不知道該怎么辦!不開門不行,開門更不行。我如困獸一樣在客廳里團團轉著,越越淚眼未干地走出來,問按門鈴的人是誰,我為什么不開門?
我撒謊,說鬧鬧是我前妻,她和別人跑了,還干涉我的私生活。
越越懷疑地看著我。我回避她的目光,真是做賊心虛啊。越越打量著監視器里的鬧鬧,然后說了一句,你前妻很年輕,也很漂亮。
可是脾氣不好,而且花心,見男人就睡。為了保全我自己,我只好給鬧鬧制造臟水。
越越一聽,驚訝不已。
我摟著越越,讓她不要管鬧鬧,只要我們不開門,讓她按一會就走了。越越卻認為我應該給她開門,她肯定是因為我沒有女朋友才干涉我的私生活的,如果她知道我有了她,肯定不會干涉了。
我正和越越糾纏著開不開門的問題,突然監視器里出現了偉哥,偉哥扛著煤氣罐正要按門鈴給某家送煤氣,鬧鬧看見偉哥很是激動,連比帶畫地說著。隨著監視器的黑掉,我的心懸了起來,我想完了,鬧鬧肯定跟著偉哥上來了。要是她上來不停地砸門我怎么辦?越越肯定得讓我開門,我怎么面對?我怎么辦?蒼天啊,大地啊,我該怎么辦呢?我環視著屋內,我尋找著解決辦法,總不能讓越越躲起來吧?越越好像猜透了我的心情,她打開房門說,既然你前妻要上來,我們就讓她上來吧。
炸彈馬上就要爆炸了,我躲在衛生間里借著撒尿的機會想著兩個女人見面該怎么說?會不會打起來?到時候我怎么收場。結果等了好久,鬧鬧也沒上來,偉哥也沒上來。我奇怪地走出來,看到越越一臉失望,她正按下監視器看著樓外,樓外沒有偉哥也沒有鬧鬧。越越審視著我,怎么回事?你前妻走了?
我搖頭,我真不知道鬧鬧為什么沒有跟偉哥上來。難道是鬧鬧想通了?還是偉哥幫了我一把?
越越摟著我的腰,一句話也不說。我們倆默默地抱了很久,越越才說,吳小軍,我看不清楚。
我裝糊涂,看不清楚什么?
越越嘆息,我看不清楚你。
越越要走的時候,讓我送她到樓下。我們下去的時候正好碰到送完煤氣要回家的偉哥,偉哥見到越越,如同見到恩人一樣。他沖著越越點頭,嘴里說著含糊不清的感謝話。并問越越哪天有空,他請我們倆一起吃飯,去高檔的餐廳。越越馬上提議今天,她請客。沒等我給偉哥眼色,偉哥就拒絕了,說今天特別忙,改天再約。越越又給偉哥要電話,偉哥說我沒有電話,有什么事你找吳小軍就能找到我。我們倆是老鄉。
越越見我們倆穿一條褲子,失望地走了。等越越一走,偉哥沖我擠眼咧嘴,我就知道你在家里忙活,我能不幫你啊。
我很感興趣,你如何幫的啊?
偉哥一臉得意,我告訴她你真的不在家,是她看錯了。要是吳小軍在家,他的車肯定也在。
我感謝偉哥,并說他聰明。偉哥一本正經,聰不聰明我自己知道,小老鄉,我看越越姑娘不錯,你就早點收了心吧。
我無所謂地一笑。
七
有一段日子,鬧鬧沒來煩我,越越也沒找我,我的那些招之即來的女朋友也像魚一樣沉入了海底,不管我怎么拋誘餌它們也不肯浮出水面了。我的生活又恢復了單調,又恢復了寂寞。我像一個良家婦男一樣,早上九點開車上班,晚上十點回家。我想泡新的女人,但一想到我要重新認識她們,重新說一些假話,重新設計幾個獲取美人芳心的環節,我的激情就沒有了。我開始向偉哥學習,有時候也會自我娛樂一下,娛樂的時候我可以想各種女人,女演員,女歌手,街上驚鴻而過的女人。后來,我還是覺得自我娛樂不過癮,還想再尋找一個新的約會對象。于是,我在網上的征婚論壇里點來點去,翻那些姑娘們的照片,分辨她們的照片是藝術照還是自然照,費了八輩子勁,我終于成功勾搭上了一個叫英英的女人。英英膚白皮嫩,長相性感,話題也很開放,剛和男朋友分手,正需要另外一個男人的安慰。
我們約好了見面地點,但我的車還在修理廠,我不知道怎么過去。我打電話給老付,要借他的寶馬用用,老付推三推四,說自己有事什么的。我有些不悅,還哥們呢,關鍵時候就不行了。我的電話內容被路過的偉哥聽到,他無比熱情地讓我用他的自行車。
我搖頭,怕他多想馬上解釋,小區里有免費的樓巴往天河城開。
偉哥眼睛一亮,真的免費嗎?
我看他一眼,有些捉弄的意思,小區里的業主免費,不過你也可以,因為你是我們小區的生活站站長呢。
我第一次坐樓巴,司機有些不相信地再三盤問,我把自己房號以及樓號姓名全告訴了他,司機才讓我坐下;并解釋,有很多村里人過來蹭車坐,很煩人的。這時候鄰居們也聲討,我們自己的樓巴,憑什么讓村里人坐?以后得辦一個證件,每個人憑著證件上車。
車子里擠得滿滿當當,空氣里散發著汗味和臭腳丫子味道。我把頭扭過去想開個窗,結果發現車窗是全封閉的,我有些煩惱地看著車窗外面的景色,突然發現偉哥正帶著三個孩子往這兒跑。三個孩子一邊跑一邊興奮地揮胳膊叫喊。
我的天,偉哥帶著孩子來坐免費樓巴了,我有些后悔自己多嘴,更替偉哥悲哀,真是窮的沒有一點兒志氣。不過后來又一想,廣州的公交太貴,他們四個人去一趟天河城來回要十六塊錢呢,也不怪他算計。
偉哥帶著孩子們要上樓巴,被司機拒絕了。偉哥再三解釋,自己雖然不是業主,但是這個小區里的清潔工,還兼著生活站站長,有權利坐免費的樓巴。
經過一番游說,偉哥終于獲勝,帶著三個孩子上車了。有人給偉哥的三個孩子讓座,也有人開偉哥的玩笑,這三個孩子長的都不像你啊?偉哥嘿嘿笑,大家也笑。司機大老粗,開起玩笑來不管不顧,估計不是你的種吧?操,一人一個模樣,雜種!
偉哥冷了臉,不過仍然咧著嘴唇,讓司機不要當著孩子的面胡說。三個孩子除了二寶安靜地待著之外,大寶和小寶一點兒也不安份,小寶的腿有些毛病,還在車廂里來回亂躥。大寶傻呵呵地笑,大家都逗他們,這個給塊糖,那個給個巧克力。為了回報,偉哥講故事,有自己的,也有聽來的。因為有了偉哥和他的三個孩子,樓巴一路歡聲笑語。而我則心情沉重,看得出來偉哥為了討好大家才犧牲了尊嚴。到了天河城,司機樂得嘴巴都合不攏了,拍著偉哥的肩膀,你以后來坐車全部免費,但你要逗我們開心。哈哈!
我最后一個下了車。偉哥正帶著三個孩子東張西望,打不定主意去哪兒。我正想回避,結果大寶發現了我,含糊不清地給偉哥說著。偉哥眼睛又瞅起來,嘴唇咧得像瓢一樣,小老鄉,真是巧啊,我們又在這兒見面了。
我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和偉哥和他的孩子們待在一起。于是我說自己要去百佳約會,要先走一步。結果偉哥一下子拉住我,大嚷,百佳就是超市吧?我正想帶孩子們去看看,買點東西。然后像攆小雞一樣攆著孩子們,快跟著叔叔走,二寶,拉住叔叔的衣角,別走丟了。于是,我拉著二寶,偉哥拉著大寶和小寶,我們一行走在去百佳的路上。我帶著二寶盡可能與偉哥拉開距離,二寶長得還算漂亮,不會丟我的人。
我們一行人拉拉扯扯來到百佳門口,離約會的時間已經過了一分鐘。這時候我褲袋里的手機不停地按摩我的大腿,我還沒掏手機就看到一個三十多歲,長相一般,身材一般,而且濃妝艷抹的女人站在百佳門口打電話。我的心忽地一下子涼了,走眼了,這女的和照片上差別也太大了,照片上勉強算中等美女,見了真人后發現下等美女都算不上。
我任手機繼續按摩我的大腿,裝出不動聲色的樣子。女人很生氣,掛了電話罵我操,放老娘鴿子。我臉色發熱,低頭,想我這輩子雖然做過很多荒唐事,但從來沒有放過任何人的鴿子。我不能讓別人罵我不守信用,我得想個辦法,既讓她死心又讓她知道我沒失約。我的眼珠轉來轉去,突然盯上了拉著大寶和小寶急走的偉哥。抱歉,我的網名就叫偉哥,不過此偉哥不是彼偉哥,更不是走在前面氣喘吁吁的偉哥,而是我的網名,好人往好處想,壞人往壞處想。我靈機一動,拉過偉哥如此這般地說了一番,偉哥有些驚訝,但為了幫我他義務反顧地向女人走去,當女人看到偉哥拉著兩個孩子出現在她面前時,她像見了鬼一樣,一邊驚叫一邊往后退,然后頭也不回地跑了。
我和偉哥站在太陽底下哈哈大笑,我借此洗脫自己好色之名,并認為男女審美觀點一樣,女人也不會接受一個丑男人。偉哥卻嘆息一聲,你就拿我開心吧小老鄉!
我心里一沉,其實我并沒有拿偉哥開心的意思。為了彌補我的罪過,我特地請偉哥和他的三個孩子去吃肯德基。孩子們從來沒有吃過肯德基,眼睛瞪得溜圓,漢堡沒嚼爛就往下吞,結果二寶嗓子眼被漢堡堵住,又是喝可樂,又是拍打,才吞了下去。我突然發現,二寶不會說話,怪不得她這么安靜,怪不得我問她什么,她不是點頭就是搖頭。
我們在肯德基,成了人們關注的焦點。每一個人都要扭頭看我們,然后臉上浮出不屑,或者同情。想到偉哥這三個都不健全的孩子,我的心里像擱著一塊大石頭。他們的未來怎么樣,我不敢想,更不好意思問偉哥為什么三個孩子都不好,只是關心孩子們要不要上學?
聽到這兒偉哥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他耷下眼皮說,沒辦法,經濟跟不上,人家也不收。
我馬上想到福利院,建議偉哥找找福利院。
偉哥聲音更加低沉,我們不是本地人。不過偉哥又咧開嘴笑了,其實我也不忍心讓他們去福利院,照顧得再好我也不放心。接著偉哥開始給我講自己,講他幾歲上學,幾歲當兵,幾歲退伍。我才知道偉哥曾經是軍人,可惜一直喂豬,沒摸過槍。
八
我被人打了。
時間在晚上,當時我和新認識的女朋友跳跳。十指相扣,在小區內的花園里培養感情,跳跳人很好,在認識我的第一天就告訴我,她不需要婚姻,只需要愛情。如果我們合的來,我們做周末伴侶,如果合不來,上床之后各奔東西。我喜歡爽快的女孩,不拖泥帶水,睡好睡,甩也好甩。我正把手從跳跳的胳膊上挪到腰部時,我的頭上突然罩上了一個黑色的垃圾袋,后來我被人放倒,我聽到跳跳的尖叫,還有拳腳撞擊我身體的聲音。我眼前黑著,手腳被人死死按著,其中一個男人直擊我的要害,他穿著皮鞋的腳狠狠地踩在我家老二上面,他一邊使勁碾一邊問我,感覺爽嗎?怎么樣?
我疼得眼淚直流,哭爹喊娘,腦子里想著自己到底得罪了誰,為什么要把我家老二往死里整。要是將來老二不行了,我怎么辦?我怎么對得起祖先?怎么為我們吳家傳宗接代?我的屁股緊緊地貼著水泥地,真希望水泥地突然咧開一道口子把我裝進去。正在危急關頭,我聽到偉哥跑來了,他一邊跑一邊吼,不準打人啊!不準打人!
我家老二受傷了,傷的很嚴重,醫生為它整了形,又用白紗布包了。讓我躺在醫院里靜養。我靠在被子上,看著被白紗布包得嚴嚴實實的老二,我的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淌。要是以后老二真沒用了,我怎么辦啊?我后悔,后悔自己近乎荒唐的私生活,我祈求,祈求各路神仙的原諒。只要保佑我家老二沒事,我發誓,我一定找一個女孩結婚,老老實實地過日子。想到過日子我想到前妻、鬧鬧、越越、跳跳,在我認識的這些女人里面,越越傷害我的幾率不大,前妻有了財產,她也不可能這樣絕我。那么會是誰呢?跳跳還沒得手,能傷害我嗎?我想來想去,只有一個人,就是鬧鬧。
我和鬧鬧也談不上分手,更談不上傷害。上次偉哥哄她走之后她就不理我了,我也發過短信,但她沒回。依鬧鬧的脾性,不應該恨我啊?她也沒想和我結婚,沒想要死要活地黏著我不放。
我陷入了迷茫之中,我不知道哪一個女人如此恨我!哪一個女人要置我于死地!
我的朋友老付拎著烏龜來看我,讓我煲湯喝,據說對老二好。看著我的老二包著白紗布裸露在褲子外面,老付嘿嘿壞笑,你小子得報應了吧?早告訴你不要太亂,你不聽。嘿嘿。
我怒視老付,要是亂你他媽的比我亂,你才該得報應。咦,不是你招的事,人家誤打了我吧?
老付拿著鏡子照我們倆,你睜大眼睛看,我們倆哪兒像?
老付隨身帶鏡子,像個娘們一樣。我推開他,有些煩躁地閉上眼睛。我受傷之后,除了偉哥給我端飯送水,也只有老付過來看了一趟,其他和我親熱過說過無數誓言并同床共枕的女人們,別說來了,一個電話也沒有。尤其那個沒睡到手的跳跳,不僅不同情我,還罵我爛,不知道睡了多少女人,她不喜歡我這樣的男人。跳跳的話聽得我有些悲傷,但也無語可駁,我就是這樣的男人不是嗎?如果要講因果報應,估計是我種的壞因太多,所以就招來了惡果。我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我家老二在醫生的關愛下終于恢復了原樣。看著我在床上不停地伸縮實驗老二的時候,偉哥又咧開嘴唇,不是恭喜我,而是給我算賬,他用自己的勞動,已經還上了欠我的錢,如果再繼續服務,他就得收錢了。我又煩偉哥了,但轉念又一想,人家說的也對,憑什么要義務伺候我啊,何況人家家里還有三個不健全的孩子。
回到家里,我變得無比老實無比安靜。除了上班就是坐在沙發上反思自己的過去。我向各類神明,我的祖先懺悔,并祈求他們的原諒。我一定改頭換臉重新做人,不會讓他們失望。我正反思的時候,鬧鬧突然上門了。我有些煩她,鬧鬧卻不煩我,坐在我身邊挑逗我,說想我。我的老二剛恢復,醫生說了不要亂動。何況我對鬧鬧沒有興趣。鬧鬧則撫摸我的老二,問它自己不在的日子還寂寞么?我推開鬧鬧,想發脾氣,但忍住。我想肯定是鬧鬧干的,要不然她怎么如此關心我的老二?不,不是關心,是試探,或者是看笑話來了。可是我沒有足夠的證據,所以只能選擇沉默。我希望鬧鬧知趣而退。可是鬧鬧不僅不走,還坐在我身邊,把手搭在我的大腿上,講東講西,后來她講了一句話引起了我的注意,鬧鬧說小區門口有人打群架,我的天呀,打得頭破血流,好像是兩個收廢品的為了爭地盤打起來了。
我終于找到把鬧鬧打發走的理由,我拉著她去看熱鬧,鬧鬧很不情愿地跟著我下樓,然后說我對她的興趣還不如看別人打架。小區門外,有一輛救護車,偉哥躺在地上,雙頭抱頭,鮮血滲出手指染紅了他的頭發、臉、衣服。
我嚇了一跳,連聲問怎么了?這是怎么了?
偉哥聽到我的聲音,費力地睜了一下眼睛,但因為失血過多,又昏迷過去。救護車拉著偉哥去了醫院,那三個孩子一邊哭一邊跟著救護車跑。我看得心酸,想掉眼淚。二寶閃頭看見我,好像見到了親人一樣,她一頭扎進我的懷里,連比帶畫嘴里哇哇地亂叫著。
我帶著孩子們去了醫院,當然,鬧鬧也來了,她一邊罵娘一邊抱怨,怎么每次和我在一起都會碰到這樣的倒霉事兒。
偉哥的包子臉如同白紙一樣,他躺在急救室里,一動不動好像死了一樣。醫生除了讓我交錢還問我是不是O型血,醫院血庫里的O型血用完了。偉哥是O型血,急需輸血。
我不是O型血,我問醫生為什么不從別的醫院調血?
醫生頭也不抬地,說已經調了,但怕趕不上看看他的親人或者孩子。
我掃了縮在椅子里的三個孩子一眼,眼淚把他們的小臉抹花了。大寶還把手指頭含在嘴里咬著,他的眼淚順著手指淌進了嘴里。我見過成年人的眼淚,見過孩子們的眼淚,但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眼淚。他們不太健全,思維不明,說話不清,但他們會哭,知道心疼偉哥。尤其二寶,她一邊哭一邊嘶嘶地喊著什么,二寶的確聰明,聽力敏銳,不像天生的聾啞。我抱了一下二寶,又拉了一下大寶和小寶。小寶畢竟還是孩子,雖然眼里含淚,但沒耽擱他的好奇,他一拐一拐地到處亂看。
鬧鬧嫌小寶亂跑,揚手往他腦袋上拍了一下,大寶和二寶馬上撲上去,做出要和鬧鬧拼命的樣子。我拉住他們,往抽血室走去,針扎在孩子們細嫩的胳膊上,他們疼,但都沒哭,大寶含糊不清地安慰著二寶和小寶,爸爸要血,不怕。
我忍住眼淚快速背過身去,看到晃在窗邊的鬧鬧,雖然沒有音樂,她仍然扭著小屁股,頭一搖一搖的亂晃。我煩她,恨不得讓她馬上走人再也不要看見她。鬧鬧對于我的憤怒顯得莫名其妙,她瞪著我,恨不得把我吞到肚子里。礙于在醫院,我沒和鬧鬧計較,反正心里打定主意,再也不理她了。
孩子們的化驗結果讓我大吃一驚,三個孩子的血型竟然沒有一個和偉哥相同。看著結果,醫生也迷惑了,他試探著問我,這是他的親生孩子嗎?
我搖頭,然后又點頭,再搖頭,因為我也不知道原因,我更找不到答案。
醫生顯得有些著急,調血車還在路上,他怕偉哥等不及。他一邊鼓動醫院的人獻血一邊讓我再想想辦法。O型血是萬能血,它可以為所有的血型輸血,卻不允許別的血型為自己配對。為了找到O型血,我打電話問張三李四王二麻子是不是O型血。有朋友是,但一聽說輸血都找各種理由不是太遠就是不在本地。我急得快瘋了的時候,沉默許久的鬧鬧突然挽起胳膊,走進了抽血室。
當我看到鬧鬧鮮紅的血液緩緩地淌進偉哥的身體時,我窩了很久的眼淚刷地一下子淌了下來。
不知道是為了鬧鬧,還是為了偉哥,或者是為了我自己。
九
我從保安那兒了解了事情的大致經過。那個在門口收廢品的女人,本來和偉哥井水不犯河水,一個在里面收,一個在外面收。可是隨著女人生意越來越好,她萌生了趕走偉哥獨占鰲頭的想法。偉哥找她理論,她不僅不承認錯誤,還找來了幾個同鄉把偉哥打了。保安說到這兒無比感慨,真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沒見過偉哥這么不要命。幾個人打他都打不過,要不是有人在背后使壞,倒下的肯定不是他。
我想找偉哥談談,如果他愿意,我想讓他去我的廣告公司打雜,不管怎么說,工資也會比這兒高點,他也不用這樣辛苦。我來到偉哥的家里,偉哥正給三個孩子洗衣服,他頭上還纏著白紗布,紗布上面還有滲出來的藥漬以及血漬。三個孩子正安安靜靜地坐在小桌前,往嘴里撥拉著面條。看到我,三個孩子很高興,尤其二寶,她已經把我當成了親人,快樂地奔過來,摟著我的腿,我的脖子。偉哥拿起一個破椅子,用衣袖在上面猛抹了幾把,遞給我,仍然咧著嘴唇,但聲音里很興奮,雖然我受了傷,但她不好意思過來收了。嘿嘿,整個地盤又是我的啦。
我婉轉地說了我的來意,并再三表明是請他幫忙。平時公司里也沒有一個親人,出來做什么事都不放心。偉哥卻拒絕了,如我想的一樣,他說第一目前的工作很好,第二離家方便,孩子們在家里,他走遠不放心。
看著長得和偉哥一點兒邊也不搭的孩子們,我很想問個明白,但又怕傷了偉哥。斟字酌句了好久,還是沒有說出來。
小區幼稚園里,有一群身著漂亮衣服快樂如同天使一樣的孩子們,他們在一位女老師的帶領下,正扭動小屁股小手跳舞。在幼稚園的柵欄外,站著孩子的爺爺、奶奶、媽媽、保姆。他們看著自家的孩子,討論著別人家的孩子。我走過去的時候,聽見兩個老太太正談論偉哥,她們認為偉哥太窩囊了,老婆不知道和哪個野男人生的孩子,讓他養。估計他還蒙在鼓里呢。
我從網上查了血型論,反復推敲做為O型血的偉哥能生下什么樣的孩子。然后又從相貌上來推斷,但不管怎么推斷,我都覺得小區里的老太太說的對,這三個孩子和偉哥一點關系也沒有。想到這里,一股說不清楚的怒火就從心里躥出來了。如果有機會見到小方,我一定狠狠地羞辱這個壞女人!看吧,這世上不僅僅有壞男人,也有壞女人啊。
打架之后,那個收廢品的女人再也沒有來過。小區里的人也自覺地把生活廢品拿給偉哥。有時候偉哥要上門收,除了老人之外大家都拒絕,好像一夜之間變得勤快了,我們反正要下來,拿下來給你就行了。
我知道人們開始同情偉哥,可憐偉哥。大家經常把一些舊東西送給偉哥,比如衣服、書包、玩具。看到孩子們老吃面條,我每次去外面吃飯的時候,總會多點一個菜出來給孩子們留著。為了讓偉哥接受,我還得做出我吃不了生怕浪費的假象。每次偉哥都不好意思,千恩萬謝的樣子總讓我想掉眼淚。
不知道為什么,最近我的眼淚特別發達,動不動就眼眶發熱,喉頭發緊。最近我也沒有食欲,吃什么都不香,還莫名的煩躁,女人有更年期,難道我也進入更年期了么?
相對我的煩躁,偉哥的日子過得相當快樂。他除了在我們小區里面收廢品,還在小區外,就是原來那女人收廢品的地方設了一個點兒。那兒豎著一塊牌子,寫著偉哥能干的業務,如收廢品、修理馬桶、送煤氣、擦抽油煙機等。三個孩子輪流蹲在牌子后面守著,如果有生意上門,他們就會叫偉哥過來。偉哥太忙的時候,大寶就會讓人家等等,或者和二寶、小寶一起上門幫別人拎廢品下來,等到偉哥有空時候再稱。當然,大部分人拎東西下來是不要錢的,不為別的,人們同情三個孩子。
偉哥干勁十足,每天走路像飛一樣。有一回碰到我,偉哥還向我計劃他的美好未來,他要成為廢品大王,要賺很多錢。當我問他賺了錢是不是再找一個年輕小妹做老婆時,偉哥顯得不好意思,那是后話,后話,現在主要是給孩子們治病。比如大寶的呆傻,小寶的胎記,二寶的啞巴。并說帶孩子們去醫院看過,都有治好的希望,但需要錢。
偉哥這樣說,有點獲取同情的意思。尤其當著顧客的面叨叨,他的目的顯然不單純了。大家可憐孩子們已經給予了最大的幫助,偉哥還不知足,見人就打聽誰家有醫生,誰家可以幫他的孩子治病。雖然他再三聲明不需要錢,但大家的感覺還是怪怪的。
我媽來了。
她已經不滿足在電話里指揮了,她要親臨現場,直到盯著孫子出世。我媽要來的消息讓我的腦袋大了一圈又一圈,我離婚已經這么久了,總不能再把前妻找回來冒充一下吧。如果不把前妻找回來我怎么給她老人家解釋?要是我媽一生氣高血壓或者心臟病犯了,不僅要花錢住院我還要承擔罵名。我越阻止我媽,我媽越要來。一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決絕與勇氣。接到我媽之后,我終于想了一個理由,我說我前妻,不,現在是老婆出差了,要三個月后才能回來。我媽沒說話,只是忙著打量我們的房子,她從廚房轉到臥室,再轉到書房,還有陽臺。等到她從陽臺上轉回客廳時,我媽一下子掉了眼淚,吳小軍啊吳小軍,你還學會騙人啦!
我大驚失色,媽,怎么啦?
我媽冷笑,你們離婚了是不是?
我馬上讓我媽不要亂想,真沒離婚。
我媽嘆息,吳小軍啊,你瞞誰也不應該瞞你親媽啊!衣柜里全是你的衣服,屋子里亂七八糟,你們的結婚照也沒有了。唉,我就覺得不對勁,天天噩夢,果然如此啊!
女人真是一個感覺敏銳又觀察細致的高級動物。我想遍對策覺得無一紕漏還是瞞不了我媽的火眼金睛啊。我只好向我媽坦白,沒敢說自己出軌,只說性格不合,感情破裂,真過不下去了才離的婚。老媽傷心,然后開始數落我,我不應該離婚,更不應該騙她。我媽說到激憤處,還從我臥室里拎出幾雙不同的絲襪,還有女人的短褲,她惡狠狠地把這些東西踩在腳下,她一邊踩一邊說,我不走了,直到你找到結婚對象,直到你們生出孩子為止……
十
我為了讓我媽放心,為了讓我媽早點走。我準備讓鬧鬧過來冒充一下我的女朋友。可是鬧鬧卻明確告訴我,她已經有了男朋友,不是玩的那種,是將來要結婚的。所以她不能幫我這個忙,鬧鬧在掛電話的時候提醒我,你可以找那個小護士啊,據說她對你不錯。
想到越越,我心里突然很痛,像有幾百條小蟲子一起廝咬著我的心,我的肺。我們已經好久沒有聯系了,不知道越越過的怎么樣。我打電話的時候生怕越越也會說出鬧鬧那樣的話來。越越接了我的電話,對于我要去看她反應冷淡,說自己特別忙,沒空兒見我。越越這樣說,讓我既失望又萌生希望,她說沒空肯定是在生我的氣,只有生氣了才會有希望,要是她不想和我怎么樣,用不著和我生氣了。
我想見越越,可是越越始終不給我機會。我有時候裝出生病的樣子去她所在的醫院打針,她也愛理不理。我猜不出越越的心思,我違背了自己的情感法則,我的心里如被一把火烤著,睡不著覺,吃不下飯。
鬧鬧要結婚了,越越也拋棄了我。而那些和我有過肌膚之親的女人們,也好像都有了各自的歸宿。有的忙著結婚,有的忙著戀愛,曾經的感情曾經的誓言好像被大風吹走了。就連與我曾經同床共枕你恩我愛的前妻,也借著看我媽的機會諷刺我不像個男人,她和我離婚一點兒也不感到后悔,她現在的男朋友雖然不如我年輕不如我帥,但愛她。
面對我突然被眾人拋棄的狀況,我媽心急如焚。見誰都讓人家幫我介紹女朋友。我也按著老媽的意思見了幾個,有高的,有矮的,有胖的,有瘦的,有漂亮的,有不漂亮的,我和人家吃飯,約會,但心如止水。
我發現我對女人沒有了興趣。
我老媽急得不行,她總是滿臉憂郁地盯著我看,看我的臉,我的后背,我的一切一切。然后她說,兒呀,你想找什么樣的你說?不管什么樣的女人,只要你看中的,媽絕對不阻攔你。當然前提條件是這個女人能生孩子。后來見我仍然沒動靜,我媽下了狠心,我真敗給你了吳小軍!就算你找的女人不能生孩子也無所謂了,只要你有一個伴兒,否則媽死不瞑目啊!
家不再是我休息的港灣,而是沒有硝煙的戰場。我一分鐘也不想在家里待著,我找理由走出來,一個人在飯店喝了很多酒,然后醉醺醺地回來。我給越越打電話,她不接,我發短信,寫了很多感人肺俯的話,但越越仍然不為所動。我開始迷惑了,難道是我一廂情愿?難道越越心中有了別人?否則她怎么能這樣對我?怎么能?
我媽不顧我的情緒,歡天喜地的告訴我,今天裝了管道煤氣,以后家里再也不用灌煤氣了。她一邊樂一邊試著打火,任藍色的火苗一束一束地跳躍。看著我媽高興的樣子,我突然想到了偉哥,此時他該如何傷心呢?小區里再也不用灌煤氣了,他就少了一大筆外快。我突然想起來,自己已經有好幾天沒有看到偉哥了。
我去小區里找偉哥,保安卻告訴我,物業炒了偉哥。原因是他一人二用,不僅在小區里收廢品,還跑到小區外面收。更重要的是,偉哥拐騙兒童。那三個孩子都是他拐騙來的,二寶不是啞巴,而是被割了舌頭,還有小寶不是腿不好,而是被挑了腳筋。談到這兒,保安一臉憤怒,真看不出來他是這樣狠心的人。
保安的話把我嚇了一跳,我問他聽誰說的,有證據嗎?
保安不屑地一笑,大家都在傳呢。等著吧,警察馬上要抓他了。
我去偉哥的住處找他,偉哥沒在家,他的孩子也沒有在。一個有著熊貓眼的女人以為我是租房的,她熱情地拉著我參觀偉哥的家,并說一個月只要一百五。
房子打掃得干干凈凈,窗臺上還放著一束不知名的小野花兒。
我打量著房間,追問偉哥搬家的真正原因。女人撇撇嘴,他那幾個孩子老鬧騰,誰能受得了?樓上的租戶老投訴,已經搬走了好幾家了。
臨走的時候,女人又神神秘秘地告訴我,聽說他是人販子,現在村里的小孩都嚇得不敢出門。前幾天還有警察來調查過。所以就算我不讓他走,他自己也會害怕。你見過他那三個孩子吧?一看就不是他的……
十一
我們小區里換了新的清潔工,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他代替偉哥的位置,每天在我們小區里清掃衛生。他不愛說話,見人總低著頭。
我看著他的背影,總是想到偉哥。我不知道偉哥搬到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偉哥是否是傳說中的人販子。他的三個孩子怎么樣了?我想搞清楚,可是腦子里亂成一團,怎么都理不出個頭緒。
最近的報紙和電視上,關注的竟然是人販子,傳說在珠三角活躍著一幫犯罪團伙,他們專門拐騙兒童,然后把他們弄成殘疾,放在路邊乞討。我媽看得心驚肉跳,一邊罵人販子黑良心一邊為孩子擔憂。有一天晚上我回來,我媽問我,你認識偉哥嗎?
我吃了一驚,你問這干嘛啊?
我媽無比擔憂地看著我,你真認識他啊?聽說他拐騙兒童!
我讓她不要亂想,沒憑沒據的,憑什么說偉哥是人販子?人販子能對孩子那么好嗎?我給我媽說了大寶生病時偉哥的表現,我媽也迷惑了,要是不是,他為什么帶著孩子失蹤了呢?要是不是,為什么有警察來調查呢?
我媽胡思亂想,后來總結,大寶是他的親生孩子,那兩個不是。為了證明她的推斷是正確的,我媽又把道聽途說的傳說編排在一起,企圖說服我。
我沉默,長久地站在陽臺上發呆。
我媽很擔心,生怕我和偉哥曾經的來往會成為警察調查的對象。據傳和偉哥有過關系的人全部調查過了。我媽生怕我說不清楚招惹是非,所以讓我老實地待在家里,不要出門,更不要和陌生人說話。我媽認為,這種事情沾上一點是說不清楚的。
我坐臥不安,輾轉難眠。
我開始加班,并借著加班的名義睡在辦公室里。起初我媽有些擔心,后來突擊檢查了一次,見我正在電腦前忙著,我媽特別放心地回去了。
她給我抱來了被子,拿來了電飯煲,還有各種方便食品。我媽說你住辦公室比較安全,萬一警察找你,我就說你出差了。
我有些煩躁,我不相信偉哥是人販子,我也不怕警察調查。
我媽奇怪了,那你為什么住在辦公室里?
我不能說煩她,只能說自己最近工作太忙,所以住在辦公室里。
我媽沒說什么,但眼里滿是擔憂。
我坐在電腦前,修改一份策劃案,腦子里卻想著偉哥的事情,我把我們認識的過程回想了一遍,每句話,每個細節,正想著,突然一陣電鉆的聲音突襲而來。
我租的辦公室屬于商住樓,因為剛入住不久,裝修是常事。但最晚不過九點,這是物業明文規定的。看看表,已經晚上十點了,誰還不知趣裝修,如果是小敲小打也就算了,竟然用上了電鉆。電鉆的聲音折磨著我的耳朵,神經,我忍無可忍,沖上樓去。
門開了。屋里掛著一個小燈泡,到處堆滿了裝修的材料。一個男人探出頭來,問我找誰?
我有些生氣,你們這么晚還干活啊?
男人正想說什么,一個女人走過來,她頭上頂著頭巾,手上沾滿了灰,再三道歉,對不起,我們也是為了趕活……
我覺得這個女人很熟悉,但又無法確定在哪兒見過。女人四十多歲,瘦弱,一雙大眼睛,齊耳短發。見我打量她,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她低了頭,再三說對不起,和馬上停工之類的話。
我突然想起來了,這不是偉哥的老婆小方嗎?對,就是她。對于我突然叫出她的名字,小方也很驚訝。
我說了偉哥失業的事情,也說了關于偉哥的那些傳言,小方顯得很緊張,她除了強調偉哥不是人販子之外,別的什么也沒有說。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兒,我突然明白了,估計那三個孩子真是她和別的男人生的,她現在不敢說,是因為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她現在的男人。
我的怒火一下子涌上來了,覺得小方真無恥,自己和別的男人生了孩子不養,跑到這兒快活來了。可知道偉哥一個人拉扯這三個孩子多不容易,為了生活,他不僅弄丟了工作,還被房東趕走。簡直太過分了。見我盯著她,小方有些恐慌,她像小動物一樣拼命地往男人后面縮。男人想說什么,卻被她拉進了房間。
我看不起小方,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敢認的女人,還算人嗎?
有一天,我喝了點悶酒,回來和小方在樓梯上不期而遇。她抱著一堆破爛往樓下走,我則拎著車鑰匙上樓。我看見她下來,諷刺她,你過得很幸福啊!
小方眼圈紅了,支支吾吾地解釋,我也沒辦法,我是一個女人,我需要一個家……
我繼續諷刺,是啊,你為了家什么都不要了,連自己的孩子你都不要……
小方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她哭著搖頭,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我步步緊逼,那是為了什么?你能告訴我你為了什么把偉哥拋棄?把自己的三個孩子拋棄嗎?雖然他們都不健全,但他們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相比偉哥,你不覺得自己太小了嗎?
小方手里抱著的破爛一下子滑下來,散了一樓梯,她顧不得撿,瞪著我,你在說什么啊?你在胡說什么啊?
我也愣了,我怎么胡說了?你不是向偉哥提出的離婚嗎?大寶二寶小寶不是你和別的男人生的嗎?
小方一下子哭了起來,你胡說什么啊?你怎么能這樣說呢?
我的酒醒了一半,難道猜測錯了?這三個孩子不是你們的?
當然不是我們的。嗚嗚,要不是為這個,我能和他吵架離開他嗎?就因為這三個孩子,我們的孩子沒有了。嗚嗚……
事情終于弄明白了。那三個孩子果然和偉哥沒關系,更和小方沒關系,是偉哥從不同的地方撿來的流浪兒,他們因為身體殘疾,被父母丟棄街頭。被偉哥發現,并帶回了家。小方起初也可憐這些孩子,為了給這些孩子洗澡做飯,她挺著大肚子,上上下下的忙碌,結果不小心摔了一跤,他們的孩子流掉了。三個孩子越長越大,偉哥一個月的工資很難維持一家人的生活。小方一時又找不到工作,于是小方想把這三個孩子送到福利院,讓國家來管。但偉哥不舍得,雖然不是親生的,但養了這么久有了感情。小方執意要送,結果兩個人就鬧翻了。小方和偉哥離婚后,一直跟著裝修隊打工,我見到的男人是小方的大哥,不是她的男人。
我向小方道歉,因為自己的想象誤會了她,請她原諒。
小方馬上搖頭,說沒關系,如果我見到偉哥,一定替她問好,有時候她也挺想三個孩子……
十二
有好久一段時間,我在尋找偉哥,但不管我怎么找,偉哥都好像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
我的日子平靜如水地過著。這期間,我努力工作,每天跑步,為了不讓地球變暖,我餐餐素食。如果不陪客戶,我就提前回家,聽我媽的叨叨,有時候也會想想越越以及和我有過關系的女人們。老付仍然到處摳女,泡妞,每次叫我出去,我都找理由推掉,也許是厭倦了,也許是浪子回頭了。
有一天晚上,我在一家酒店陪客戶吃飯,因為包間里有電視一直做為背景音樂開著,一會兒財經一會兒新聞的。我不經意往電視機上掃了一眼,竟然看到了二寶,接著我又看到了大寶,還有小寶,他們在醫院里,站成一排,臉上掛著淚串兒。沒等我反應過來,就有一個客戶把電視關了,說電視里全是這些慘兮兮的事兒,聽了堵得慌,不如喝酒!
我急于知道他們的消息,馬上把電視打開,可是電視里已經是另外一條新聞。我發了脾氣,客人有些不高興,說我莫名其妙,一個人還大笑,難道那三個孩子是你的仔啊,哈哈。我覺得他們太可惡了,太煩人了。我無視即將到手的大單,把他們轟了出去。等到他們出去后,我又有些后悔,覺得自己太沖動了。我靠在包房里發呆的時候,手機響了,是越越的電話。越越告訴我,偉哥死了,在他們醫院里,希望我過來一下。
我有些蒙,問越越怎么回事,越越讓我快點過去,電話里說不清楚。
我一邊開車一邊想著偉哥死的原因,聯想到剛才在電視里看到的情形,難道偉哥因為受不了謠言而自殺了?還是因為勞累過度得了重病?還是出了車禍?一想到活蹦亂跳的偉哥死了,我就無法控制悲傷。
我來到醫院,沒見到三個孩子,越越說小寶哭得休克,正在值班室打點滴,大寶和二寶也哭得脫水。在越越的訴說中,我才知道偉哥的死竟然與一只狗有關。當然,那只狗不是一般的狗,是名貴的,來自英國的純種古牧。黑白兩色的毛,配上罐裝酒變質的吠聲,讓人愛不釋手。偉哥帶著孩子們在公園里拾廢品的時候,貴婦人帶著古牧在公園里散步。結果古牧不小心掉進河里,貴婦人為了救狗喊出了五千塊錢的酬金,偉哥為了拿到五千塊錢跳下河救狗,結果竟然腿腳抽筋,沒把古牧救上來,反而搭上了自己的一條命。
太平間里,偉哥全身浮腫,看不清模樣。
貴婦人拿了五千塊錢放在偉哥的身邊,抱怨偉哥,意思要不是他下河說不定有別人去下河,說不定別人能救出她的古牧。現在倒好,古牧死了,還搭上了錢。
越越突然拿起錢,摔在貴婦人的身上,一條人命都不如你的一條狗!你還是不是人啊?
貴婦人有些害怕,我也不是讓他救的,是他自己愿意的,他為了錢命都不顧了。
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我看不清楚偉哥,看不清楚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