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奢望(組詩)

你的寫作過程

你每天都在遣詞造句忙寫作

你的寫作過程，就是決定

那些字和詞命運的過程

僅憑你的記憶

從浩如繁星中，把你

最熟悉、最喜歡、最順手

最能為你所用

最能代表你才藝水平

和情操素養的那些字和詞

精心地挑選出來

巧妙地組合起來——

去完成你的意愿、體現你的手筆

被你選中的那些字和詞

即便再淺陋、再庸俗

也可以冠冕堂皇地顯擺

自己的幸運與喜悅

更多的，你不認識、不熟悉的

在你的寫作過程中

永無出頭之日的字和詞

倒霉就倒霉在自身

太冷僻、太高雅、太深奧

你寫出來的文章

就是一面很好的鏡子——

你用它照別人，別人用它照你

晚玉米

稻香染黃視野

秋風吹急心事

每片葉子都在不安地擺動

如正在疾翔的鷹翅

無心嘆息溫暖的遺忘

沒空痛恨火熱的拋棄

萌芽、拔節、開花、結果

圓滿生命的全部歷程

在冬天到來之前

必須作出全力地沖刺

不奢望大器晚成

但求無愧短暫的一生

最后的奢望

不再有任何表情

除了不停地顫動

我一直目視的

枝頭那片黃葉

就這么望著、望著

望著夕陽漸漸掉進黃昏

這會兒我的臉

肯定也像那片葉子

神情麻木

這會兒那片葉子

顯然更像我的心

布滿傷痛

任空中上下翻飛的

鳥翅，搖醒往事

任地上來往匆匆的

腳步，踩痛心弦

我們真的是老了

老得幾乎再也無力

走進夢中

夜色潮水般上漲

很快就淹沒夕陽掉落時

濺起的那遍血紅

心猛然就揪了起來

像你一樣懸在半空

抓緊，抓緊

我們都要抓緊啊

你抓緊枝條

就像我抓緊拐杖

千萬不要放松

我們約定

熬過這個夜晚

再看一眼日出

再看一次朝霞

誰也不許失約——

悄悄死在今夜的夢中

月夜

村前梨樹花正開

故鄉月夜雪樣白

妻獨醒

輾轉徘徊

滿腹心事

仰向天外

任月映晶瑩掛滿腮

轟然響起攪拌機

聲聲襲向工棚來

千里外

游子夢驚

張開淚眼

凝望窗外

月光如水瀑進來

那些水能怎樣

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

還有什么東西比那些水更軟弱的了

大樹上隨便一片落葉

都能隨便躺在它們的身上

任何一只隨手丟棄的塑料袋

都能任意站到它們的頭上

我不知道，那些水能怎樣?

天上的，地下的，山里的

不問是來自哪兒的水

上帝都早已為它們安排好了歸宿

——世界上最低、最凹的地方

湖泊里，江河里，大海里

無論是流落在哪里的水

堤壩都會向它們宣告——

岸上的一切，你們只能仰望

我不知道，那些水能怎樣?

風，不住地從遠方吹來

我看見那些水，在不安地涌起波浪

至理名言

“眼不見，心不煩”

這是至理名言——

即使你不是瞎子

看見了，也要裝作沒看見

“話不聽，氣不生”

這也是至理名言——

即使你不是聾子

聽見了，也要裝作沒聽見

“言語多了，必定有失”

這還是至理名言——

即使你不是啞巴

憋死了，也不能吱聲

至理名言是先哲經驗的總結

至理名言是人類智慧的結晶

經過朝朝代代的繼承

經過子子孫孫的發展

人們變得愈發睿智

大家變得更加聰明——

不瞎的瞎子、不聾的聾子、不啞的啞巴

生活中到處是不殘的殘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