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路

講起中西文明交流尤其是古代商業貿易交通往來，大家都用“絲綢之路”這個約定俗成的說法，其實未必盡合事實真相。無論是在中外交通史還是商業貿易史，據現有史料記載，所謂絲綢之路上的商販所運之貨物，其中有絲綢，但也絕非只有絲綢，陶瓷與茶也都是大宗。在所謂海上絲綢之路留下的沉船里，后來打撈出來的就多是陶瓷，以至于在古玩收藏市場有了海瓷這么一個專有品種。

茶馬古道是絲綢之路的另一種稱呼。有人會說，絲綢之路特指中西交流，其實，茶馬古道也不止限于大中華區內部邊地貿易。前些年就有一本專著研究經由蒙古通往俄羅斯的茶馬古道，俄羅斯雖然地跨歐亞，但是莫斯科與圣彼得堡卻都是典型的歐洲都會，無論是在政治還是經濟、文化上部屬于西方。

我在云南一年多，幾次有幸探訪茶馬古道。在怒江邊的一側，大山上鑿出一條綿亙無限遠的石廊，沒有更多的裝飾與美化，路面也崎崛起伏，非常毛糙粗獷，只有在現場才感受得出其震憾效果，壯觀程度不亞于長城，這需要多大的人力物力投入。僅僅出于商人的贏利動機，肯定不會興建如此龐大的工程，這樣興師動眾曠日持久的項目，已經超出了商人的能力范圍，必然是政府行為。

云南是茶的原產地，盡管后來茶樹逐步擴散到中國的四川、貴州、河南、湖南、湖北、江西、安徽、江蘇、浙江、福建、廣東以至臺灣，并且被日本、朝鮮以及英國殖民地的印度、斯里蘭卡以及肯尼亞所移植，但是，至今為止，云南仍然還是茶葉的主產區之一。

飲食是人類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物質需求，借用傳播學的概念，飲食即一種媒介，又是一種信息內容。我曾有論，傳播學是當代最重要的學科，是所有學科的基礎，也是所有學科之父。沒有傳播就沒有人類。不過，到目前為止，傳播學的理論與方法都過于局限于新聞傳播這一領域，即使是研究所謂大眾傳播，也還沒有真正建立起一個科學、系統、全面的學術框架，例如，飲食就沒有得到應有的足夠重視。

茶葉的傳播，就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學術題目。通過絲綢之路與茶馬古道，中國把茶葉傳播到世界各地。而美國則回贈我們以可樂。如今的營養知識都認為，可樂這種碳酸飲料有百害而無一利。然而，就是這樣一種沒有營養、飽含有害物質的飲料，卻在市場上占壓倒優勢。這不能說是東西有多好，而要歸功于美國傳播力量的強大。茶是最好的飲料，卻遠遠沒有可樂與酒精乃至咖啡的傳播力度大。

近些年來，中國的茶書出版很多，茶葉市場也風起云涌，先后興起了烏龍茶、普洱茶熱，這當然是經濟利益驅動。不過反過來，也是茶文化的傳播運動日益活躍的表現。云南的茶馬古道，近些年名氣大了，不過，也還只是作為一個傳說，真正的茶馬古道并沒有被開發成景點。

我以茶為題寫了不少文章。2000年出版了《功夫茶話》，以為窮盡了以茶為詞首的兩字詞匯，后來又發現若干詞匯，補寫進2007年出版的《閑閑堂茶話》，2009年為《海峽茶道》開了一年專欄，結果竟又找到12個詞。2010年4月某日，早起在廁上閑翻舊書，讀到蓋叫天的文章，提到在西湖邊的茶亭，是我過去未曾見過的，引發我的興致，遂一揮而就寫成這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