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事無限,而有跡可循。
茶之為飲·數以千年,與中華文明相生相伴;浪漫而言,正所謂“一片綠葉,五千年文化”。簡約來看,大致是到漢后的魏晉時代,茶從藥物和日常飲食中出落為一種富于意味的飲品;在那時,其意味呈現為一種“風流”——藝術化而有相當精神要求的生活方式。
有觀點認為,中國茶文化的萌芽期可回溯至魏晉南北朝,那時候的茶飲方式,進入了稱之為“烹煮飲用”的階段。如果,以晉人杜毓的一篇《荈賦》為依據來分析和解釋所謂的“烹煮飲用”,會發現那時已經有人——有情趣有雅興的文人或有錢有閑又不乏人文與藝術追求的社會上層或富裕群體,在喝茶時是有講究、有要求而不那么粗疏隨便了。
《荈賦》原文這樣敘述:“水,則岷方之注,挹彼清流;器擇陶簡(揀),出之東隅(甌):酌之以匏·取式公劉?!贝笠馐钦f:在煮茶時選用的水。是挹取自高高的岷山流注而下的清泉;選擇的盛茶器具·是東邊或許是越窯出產的青瓷;引用的酌分茶湯的器具是匏,借以效法周朝的興邦之祖先公劉治理城邦所遵循的禮儀制度,從而使得行茶過程呈現一種形式感甚或儀式感一當一件原本尋常的解渴兼提神醒腦之事,有了如此這般的要求。甚至有禮儀、道德與精神追求的內容時,顯然其已脫跡于日常飲食需求,而有了相當的“文化”意味!不僅如此,煮茶湯的情形,是“唯茲初成,沫沉華??;煥如積雪,燁若春敷”。概言之,即呈現的是一種如積雪般的潔白晶瑩又如春花般的鮮艷燦爛,其予感官的欣賞以至于心理的愉悅作用,已充盈在字里行間!以此為依據。判斷茶文化在當時至少已經孕芽萌動,是不為過的。
到了唐代,茶從一種小眾飲品普及而為大眾飲料,形成“比屋之飲”的盛況。同時,其文化藝術的行為主體,也從主要限于精神優越的名士和社會地位優越的上層貴族,擴展到更為廣泛的社會群體;其文化藝術的內容和意味,也從主要局限于“風流”而拓展形成既有豐富實踐又有體系化理論的一種社會“亞文化”。在此,出現了一位領騷茶業的千年圣賢——陸羽,及其典范長垂的著作一《茶經》。在宋明達到極致的茶文化藝術,在唐代之后的發展脈絡,其資料翔實而大致清晰。
當我們回首茶文化藝術的發展歷程時,會發現在其前期,“以茶為契機的聚會”的活動方式就已經至少是其重要的組成部分。還是來看《荈賦》的相關文字:“月唯初秋,農功少休;結偶同旅,是采是求?!币馑际牵涸诔跚镛r閑時節, “結伴”到長著茶樹的山里。(志趣相得的人)就在那里采摘鮮葉,就在那里煮飲茶湯。 “莽撞”而言,廣義的“茶會”一直是茶事活動的主要方式。在茶會舉行的時間和空間里,兼顧門道與熱鬧的,則為茶席。過去是?,F在是,將來可能還是;中國是,亞洲是。世界各地可能都是。
在上海職業培訓現行茶藝師項目的高級(三級)階段,教學和鑒定模塊里的重點之一,是茶席設計。相應地在其課程安排中,就有茶具組合、茶席講解和茶會組織以及茶藝欣賞這些同茶席的布置和展示相關的內容。而在最后的技能鑒定時,《茶席設計》是作為綜合的、中心的考核科目來確立它在該級別茶藝師知識結構和操作技能組成中的地位和作用的。
如果說“茶藝是一門生活藝術”。如果我們不用“設計”這樣一個專業味濃郁的名詞。那么,從美化環境、雅化情趣的角度看,茶席的擺布該當是人人可為的實用技藝;其既需要有一定的茶葉常識和對行茶器具的理解為基本前提,又更需要擺布之人對生活趣味和生命情懷觸發時機的捕捉能力。從“茶藝或茶道是以茶為契機的綜合性文化體系”來著眼。則茶席在“創作”過程中和最后呈現上,確實可以融入、糅合諸多形而上的思想觀念和形而下的相關藝術元素;其既需要擺布之人對傳統文化習俗與禮儀之知識、審美鑒賞之素養與藝術創作之方法有一定的淀積,而形成個人的人文素養并對其表達為物質樣式具備一定的技巧,又更需要擺布之人對心靈狀態有一份關注、對從人之全體來看傳承相繼、人之個體來看活潑獨立的精神世界之構建持有一份信心和執著。再以“獨飲”之外的任何茶事活動都是“茶會”的角度來觀察,就不難看出茶席的趣味性、藝術性和文化性雖有其獨立的價值,但也許仍須服從于每一次“以茶為契機的人的聚會”之特定的時機和目的,才得以順理成章、文質相稱而不顯得突兀、疏離、貿貿然、各執~端或不知所云吧。其既需要對茶會的組織方式有完整、準確的知曉,又更需要作為茶席擺布和活動參與者,對人際交往有必要的認識與適度而可持續的熱情,并以識大體、顧大局的基本心態來擔當自己在茶會中的角色和職責。
席,根本上看,是分隔出一個空間,并確定活動中人們的身份、承擔的角色,形成對話和交流的基本條件,這在中華還是“席地而坐”的年代就已經如此,現在依然一只是早先真的是用編織成的“席”,而現在,可運用的家具和其它手段要豐富得多。茶席擺布之極端的例子,一端可能是交流性、匯報性的茶席布展。其為顯示學習所得或特立獨行的個人風格而參差紛繁;另一端可能是“無我茶會”,其基本精神通過茶會的組織和施行方式來落實,尤其是萁行榮和奉茗的有序約定,要求器具裝備之配置和空間尺寸基本一致,以至于一眼望去形貌相似。
溯古觀今,不妨說,茶事是人們社會生活和個人情趣的一種載體,茶會是這種載體的組織形式;而茶席,則是茶事活動之有意味的主要物質內容,同時,就應用而言,茶席的用武之地又不僅限于茶會——在茶藝表演方面,在茶店的布置和商品營銷上,在培養人們審美眼力和創新能力的教育領域等等,都是可以大有施展的天地的。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里認為,做大學問必經的三境界之第一層次,是“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也許,無論大小,就學習人文藝術而言,都需如此吧。而筆者大致以為,助你登上而望的那一座座高樓,可以看作就是前人和今天的他人所撰述的一本本書,所身體力行的一件件事從認識論循環式上升或波浪式前行的角度看,或許,在學而習之的各個階段、各個領域,商樓——其實是你自己的立足點,一直在更換;而每一次的站穩和極目遠眺,是為了辨認目標所在和依稀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