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
晨霧散了,誰遺下霜跡,梅溪邊上
像化不去的回憶,涼風起
候鳥啊,耐不住孤寂
飛過泛白山地
獵戶走進深山,槍聲
讓更多鳥飛離
而那些婦女,將衰草鋪在屋頂
偶爾,也來到一堆一堆稻垛旁
撿完落穗,就砍下村前
幾株野葵花
只是忘了,忘了夜里,若有亡靈返鄉
沒了這些野葵花
他們拿什么照亮
他能找到
那個遺棄他的人么
每次見面,總看見他,孤魂一樣
四處飄忽,似乎一直在尋找
可是,他好像并沒有找到
那個遺棄他的人
丟失了眼睛,嘴巴,不能看,不能喊
有時,躲閃不及,被車撞倒
在車輪底下翻滾
又掙扎著,爬至路邊,站起
薄薄的,向前走去
車呼嘯而過,看不見,也聽不到
一個影子無聲地呻吟
他在這個遍尋不著的世上
傷痕累累,卻沉默著
因此,我無從知曉,被誰遺棄
而那個遺棄他的人,是否
回心轉意,也在
這個炎涼的人世
苦苦找他
卡薩布蘭卡酒吧
我常常去卡薩布蘭卡酒吧
不是為了聽歌,而是那里有個女鼓手
像一匹來自非洲叢林的母豹
擊鼓時,幾近癲狂,仿佛
擊打的,是她自己
也是所有人,渴望被擊碎的
巨大的沉郁,與孤獨
鐵道橋
幾乎每列火車經過,鐵道橋都在劇烈震動
暗夜,還能見到車輪下火光飛濺
巨大的聲響,如同
壓抑不住的嘶叫
被風,一次一次送至村莊上空
野地,草木起伏,如果這時有夜行人回村
他會等著火車過去,再慢慢
走上鐵道橋,橋面往往還在微微震顫
鄉野,卻回到寂寥中
星空
等我在草叢躺下,才發覺
星空離我如此之近
仿佛童年的星空,還在頭頂
而我,也不曾老去
夜風輕吹,深藍的天幕籠蓋四野
星子,一粒,一粒
似乎觸手可及
我還聽到光在啼叫
叫亮我的夢想
那曾經懸浮,又跌落在黑暗深處的夢想
今夜,一一閃爍
幾乎忘了置身何處,也忘了自己
已經很少仰望
村子里,人間的燈火慢慢熄滅
我卻依然躺在草叢,不愿
回到那片烏瓦下
(選自《人民文學》2010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