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角戲
親愛的,本來是兩個人的戲,
你讓我一個人唱。
本來是兩個家庭的事,
你讓我一個人擔。
本來是一個國家的事,
你把無數個國度給我。
本來是靈魂的事,
你把肉體給我。
本來是大地的事,
你把天空給我。
本來是芳草的事,
你把天涯給我。
本來是海洋的事,
你把海嘯給我。
本來是地震的事,
你把尸體給我。
本來是醫院的事,
你把葬場給我。
本來是塵土的事,
你把墓碑給我。
……黃沙漫過來了,覆蓋塵土。
親愛的,獨角戲也要唱完了。
無法刪除的
不看后視鏡,
我的心硬得像一堆碎玻璃。
斜路。側方。一段明顯的偏軌。
骨里的一根肉刺,一枚鋼釘。
隨著自己的性子走,
無所謂開不開花,結不結果。
若要刪除,
就是刪除一個身體,一張肉床,一種祭奠。
剩下的就是漏洞、殘缺、
和半途。
寫火車
我寫過一個人的火車,
然后,是兩個人的,
最后是一群人的,
由一根莖桿長出思想,
兩根莖桿長出感情,
一叢莖桿長出茂盛的枝葉,
和密不透風的世俗關系。
……南腔北調,鼻息相聞:
聊天的、發短信的、打盹的……
我一直有想法:跟火車下的鐵軌
過不去,跟遠方過不去。只好低下頭,
先接納那些洶涌而至的句子,
再用幾個關鍵詞統領它們。
一群人的火車,
兩個人的火車,
一個人的火車,
無論是順敘,還是倒敘,
皆出自我想要的美好關系。
嗜煙者
不會酒的人,一滴就醉,或過敏。
——這成為我的經驗:
白酒是辣水,
葡萄酒也并非出色的飲品。
……我以煙霧掩臉紅:
不喝酒,也能寫出好詩。
“媽媽,僵尸喝什么血型的血?”
孩子在夢中發問。
生活,像糟糕的小說,
纏繞了太多語焉不詳的敘事。
所以,我更愛詩:
寥寥數語,卻往往石破天驚。
比如,一位嗜煙者寫下的:
生命的盡頭,
是把牙齒熏黑,把骨頭燒成灰。
臨摹
雨沒完沒了,
落葉在地上飛。
告知這秋天頹廢、無節制,
蜘蛛也有心臟。
身體好的人,
應該快點去遠方。
去找“絲綢的哨音”,
鼓舞冬天把春天帶來,
把稀有的繡花帶來。
給寫書人作插圖,
作主人公的嫁衣,
讓塵世的女子照樣子穿戴和愛。
被折斷的秋季
“……以前穿什么都發光,
現在穿金子都不發光。”
她從獨白的半小時后,
抬起頭來。
門外是括號——秋天被攔腰折斷了:
一部分是夏天:
陽光,和耀眼的肚臍裝、
三點式泳衣;
一部分停在秋天:
眼神如舊衣,有腐敗之氣,
決絕之氣。
她跟我一樣清楚:
邊緣者不會到喧囂的中心。
她亦不看我寫的字,
只在一邊兒繼續獨白:
“……我要把這斷口
磨成尖銳的哨音:
讓身體去暗淡,
但要讓嗓子嘹亮。”
(選自《滇池》2010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