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斐的詩

英雄夢

冗長的人生讓人焦慮

讓人急躁，過多的希望

賜予一遍又一遍失落

這些將死未死的人

無所事事，所以野心勃勃

渴望把活著，變成

一朵花，一棵樹，或一粒太陽

可以觸摸，可以吸吮

可以讓自己以人的形狀

享受它有機質的生命

然后入土。化灰

成為煙塵，或者

成為其他世界的物種

這些懷抱悲壯夢想的人

憧憬壯美，省略悲劇

以未來的名義

取消此刻、當下、眼前

給遠方涂抹桂冠的色彩

幻想而且堅定自己

必須有一天，必然

有這么宏大的一天

用自己貌不驚人的頭顱

染上它，讓那些驚悚的眼神

流傳一個鶴立雞群的神話

習慣了受虐的現實

他會在抵達彼岸的那天

卸去并轉移積壓的孽債

他從厚如塵土的史冊中

尋找皈依，尋找

某個人，某段故事，某句暗示

尋找關于自己的預言

在所有的世故都已透徹之外

尋找更深的透徹

他運用知識如同揮舞經驗

仿佛人類的數千年

都是他個人的履歷

如此行為賦予他活的耐性

他寧靜致遠，無欲則剛

看上去像一名未老先衰的先生

這些有著海洋般身體的人

每天看著悠游的魚從體內經過

有的已經死了，有的

比死更要像死

他吐納著這一切

直到生命盡頭，直到

所有的所有都已歸零

他佯裝不知，無辜而逝

很美好

臨終的那一刻

你夢見了“美好”

它的模樣像鄰居的女兒

小巧玲瓏，嬌艷欲滴

你伸出手，它也不走

乖順地任你撫摸

你說親吻，它做出吸吮的表情

你說擁抱，它便湊往你的胸口

你不知怎么辦才好

手足無措，看上去

像一名純真的大男孩

正在享用初戀的味道

你希望現在、立刻、馬上

進入世界末日

但末日永不到來

你希望時間靜止、消失

成為大自然的石雕

但上蒼從不垂憐

所以你不睜開眼睛

一直睡著

很美好，比美好更美好

(選自《詩林》2010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