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之書(五章)

夜空……

群星細小的翅膀，

正在一點一點地抬高夜的位置。

——它們賣力的樣子，會讓一個至今沒有學會仰望星空的人，被命運連根拔出。

手稿的氣息

1877年，一個清風習習的日子，蘇州草民楊引傳在深藏于一條老街的舊書攤上，碰到了一冊字跡斑駁的手稿。它就是后來行世的《浮生六記》——這次在當時看來不以為然的相遇，才讓一冊飽含溫情與民間氣息的冊頁流傳于世。恍若如夢呀，百年后的今天，電腦的普及與廣泛應用，如同我們的世界里冷不丁地多出了一個無情的冷面殺手，正在讓葆有身體溫度的手稿漸漸離席——在這個追求速度與欲望的年代，手稿太慢，太慢的手稿自然要掉隊啦。我恍惚看見手稿退場時的憔悴身影和無助表情——在高大的寫字樓的映襯下，它顯得多么孤單!仿佛熱鬧世界的一個棄兒。但是，我寧愿在茫茫人世間能夠聞到一絲來自手稿的氣息:原始，質樸，有著一個人身體的溫度與氣息……甚至，保留著或急或緩的心跳。當然，我也渴望，自己在月光之下一行行寫就的詩句，作為一介書生的心靈秘笈，能夠在某一座城市逼仄的街巷里被你遇見，如同我們在茫茫人世開始了緩慢的相愛。

南山之側

唉，秋后的南山雖然更加靜謐了，偶爾也有剛剛摘完新鮮蘋果的農人經過山崗，但已經沒有荷鋤帶月的淡泊與美好了。他低下來的頭，正在盤算著今天的收成與明天的價格。是的，在南山之側，我也是卑微的子民之一，計算著工資，計劃著每個月的開銷，甚至斤斤計較于周圍的物與事，在不堪其煩的生活里繼續著自己糟糕的生活。最大的奢侈與最大的快樂，就是偶爾做一場白日夢。我不知道，南山是否和我初來乍到時一樣，在一簇簇狗尾巴草的熱烈擁護下擁有一顆清風明月的心?

——被改變著的，是南山之側的人流、生活以及一個人內心深處的愛與恨。

藍田玉

導游極力地推薦著:“買一對吧!”她的臉像秦俑一樣，也是單眼皮，但長相硬朗，典型的秦人。環顧一周，手挽手，兩個相愛的人離開了。但是，在一個人的心里，已經替她戴上了一對藍田玉的手鐲。

進店門時，“藍田玉暖日生煙”;

出了店時，“此情可待成追憶”。

一首詩的誕生

一首詩的誕生，有時候會像夏日暴雨，說來就來，但它絕非空穴來風。在它的背后，有著烏云不停的搬運，有著走在路上的閃電，甚至有著更多不為人知的秘密。雨水交給大地，就像詩句交給讀者一樣——一個優秀的詩人，在一首詩歌誕生之后應該離場，剩下來的事，與讀者有關，與自己無關了。

(選自《詩潮》2010年2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