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間錯(組詩)

秋涼圖

總是不夠。日子

卻又總是在拒絕中延續。我，有著人的混沌

和原始野獸的單純

“你變了……”電話里你欲言又止

是么，我在秋風中豎起了衣領

愚鈍如我，此生，沒有旌旗，亦不設偶像

每每，只能以身體去認識世界

太多的事物，心靈無法轉述。我習慣了

獨自潮濕

我僅來自我變幻莫測的身體

青屋的寂靜之光

咳嗽已有月余。今日，獨自在青屋

生了爐子，冰糖燉雪梨

青屋里，有著最為簡單的生活

汲井水、生煤爐、出行需要過渡

今我一人在院中，守著噗噗直響的砂鍋

這情形，類似于一頭孤獨的野獸在療傷

但是蒸騰的熱氣里，我分明又看見了你，和你

那么回憶，也是存活的一種方式

親愛的朋友，因為與你的相遇，因為那曾經的

火熱的生活，我才擁有了這段時光的寧靜

所以，院子里的臘梅、芭蕉、櫻桃、月季

含笑、茶花、柚樹、菊花為證

謝謝你，我親愛的朋友，謝謝——

我多么害怕，一生太短，許多事，就此錯過

星夜的教育

我們，地球上的每一個人

一定與天上的某一顆星辰相吻合吧

所以我們

不僅僅隔著高山、大海、林莽、沼澤或者戈壁

也不僅僅隔著年、月、日

我們之間應該是光年的距離

難以逾越和衡量

所以這些年，我一人

安之若素，一顆星，獨自旋轉

直到今年七月

在青屋的院子里

當我用五百二十倍的天文望遠鏡搜尋夜空

才驀然發現

大部分忽閃忽閃的星辰

其實都是雙星，鏡頭里

兩顆溫潤的小冰球，靜靜依偎

令我心跳如鼓

隔著億萬個光年

它們以無言的光輝

給予我初始的情感教育

秘密的時辰

打開我。不管另一邊是什么

我的生硬、枯澀

我身上，所有遭受腐蝕的跡象

等待著被撫摩，被穿過

等待著洞然而開，通往這個特定的時刻

通往你。當我夜里醒來，睜著眼，和恐懼一起躺在黑暗里

看不見的事物嘩嘩流逝

唯有你啊，越來越清晰

你是我的。是我的。這世間有想像中獲得的快樂

我綠葉叢生

我薔薇萌動

我就這樣占有了我所沒有的東西

一支幻想的軍隊

急雨

頃刻間，人們紛紛動蕩起來

園丁扔下了花剪

慢跑者突然加快了步伐

一群打太極的女人以手當帽，驚叫著，鳥獸散

置身于陽臺晨光中的我

此刻獨攬空曠

尚不清楚

漫漫長夜的連續閱讀后

我是一場透亮的急雨降落人間

還是源自黑夜的，光輝的決裂

(選自《文學港》2010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