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玲琴的詩(4首)

秋風乍起

它的吹拂多么天衣無縫

摸上去有些冰涼

我想悄悄地從一匹完整的秋風里

抽出一根絲

看它和母親的一莖白發是不是一模一樣

或許更長更涼

可是我抓不住歲月的破綻

我站在海底

一條條白鯨從我的裸臂上滑溜溜過

誰能抓得住流年

我伸向空中的素手是徒勞的

我轉過背的鏡中的容顏頓減

它的覆蓋鋪天蓋地

那收割后的稻田被它緊緊裹住

那樹木被它捆綁得快要窒息

那花朵的香氣被它一一扼殺

那蝴蝶的一雙美翅膀再也扇不動

一場季節

它拋出菊花的暗器，點上桂花的迷香

讓大雁打頭陣，點兵成白露

一步一步地攻城掠地

一寸一寸地收復山河

一切都深陷

唯一能夠逃脫季節的只有一縷瘦水

當淚水觸碰往事

就像一顆露珠停留在青草上

一雙眼睛的溫暖又擱淺在額前

坐在土門檻旁的祖母在等待什么

她腳下的針線籃蜷伏在暮色里

她瞇縫的眼睛怎么也穿不過一根日子

牽著牛的祖父赤腳板走在一抹余暉里

背后犁的鋒芒劃痛親人們的眼睛

不遠處改道河的波紋多么平靜

像歲月紡的一圈圈線團

靜靜地把時光細綢一樣鋪展

空氣里彌漫著鄉村特有的芬香

一個丫角辮的女孩正路過她的童年

她的母親她的父親也正路過他們的青春

村子里的每個人都在路過他們最好的時光

樹上的鳥窩盛滿了麻點的鳥蛋

落山的陽光是放在稻草垛里的一大堆金子

被一群鳥雀哄搶而去

一朵云的輕一朵云的白

拐騙了她

一個人的離去一定是她

經過漫長的失眠找到了瞌睡

一個人的離去一定是她

累了的頭找到了斜傍的肩膀

那么多世象等著她閱讀

那么多責任等著她去擔當

一個人的離去一定是誰

抽走了她正看著的一本書

一個人的離去一定是她把愛已用完

她再也沒有夠她揮霍一生的流水

一個人的離去一定是她

對這個世界了然無恨

如果有一指甲大的恨

她也會堅守著把自己燈芯一樣點燃

像搓一根麻繩地搓長季節

一個人的離去一定是她

倒空了所有的糧食

——肉體只是一個灰面袋子

一拍落下的是塵世的浮塵

有些蔬果你要煨很長時間

慢慢吃

有些蔬果可以隨便吃，說出來如數家珍

有些蔬果你要煨很長時間慢慢吃，如南瓜，絲瓜，茄

子，土豆啊

也有些生熟兩吃的蔬果，最常見的就是蘿卜青菜啦

就像有的人可以生吃，一見如故，一見鐘情

有的人你必須掏出體內的爐火細細地燉，慢慢地

煨，七八成熟都不行

(這些都是知交，可惜半零落)

也有那煮不爛、嚼不動的，你一輩子都與他半生半熟

更有毋論生熟，我們見了就繞道而行，就像罌粟果

你橫豎都不能吃

(選自《中國詩歌》2010年第3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