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莫小米鐵了心要嫁給鐘濤,于小牙撇撇嘴,吐出一句:“貧賤夫妻百事哀。”
莫小米笑著去胳肢于小牙,“你個烏鴉嘴,說點兒什么不好。”于小牙翻翻眼皮躺在床上,老氣橫秋地來了句:“莫小米,你啊,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莫小米橫她一眼,繼續美滋滋地收拾自己的衣服。
房子已經租下來,這兩天鐘濤就要來把自己的全部行李都搬過去了。她知道于小牙的酸氣從哪里來——她舍不得自己離開她,更替她的哥哥于大剛抱不平。雖然莫小米從來沒有愛過于大剛,可于小牙卻老是天真地認為,自己就是她的準嫂子。
當然,這層窗戶紙誰都沒有捅破。莫小米覺得,一切既然沒有捅破,她就可以繼續裝傻。既然可以繼續裝傻,那么,她就不用去安慰于小牙的失望。
于小牙說得沒錯,莫小米的確有點兒重色輕友,誰叫她對鐘濤一見鐘情呢。莫小米樂呵呵地坦白自己沒出息,一邊將所有衣服狠狠塞進行李箱里。
鐘濤進門時,于小牙歪歪頭,冷淡地打個招呼,回自己房間去了。
莫小米要走了,于小牙都沒有出來送一下,走到樓下,莫小米留戀地抬頭看看這個住了3年的老樓,于小牙的臉在3樓的陽臺一閃而過。莫小米心里忽然有點兒凄楚,怎么說也是好姐妹,她還真有點舍不得于小牙。但女人的終身使命是婚姻,所以,即便再貼心,她和于小牙早晚也是要各走各的路。
想到這里,莫小米看一眼溫厚踏實的鐘濤,心里的不舍少了些。
2
盡管省了又省,結婚的費用還是大多由莫小米出的。她心疼鐘濤,也不愿意自己的婚姻太過倉促,所以,存了3年的體己全部心甘情愿地取了出來。不過5萬元錢,在這個燈紅酒綠的時代,實在毛毛雨得很。除去家具、裝修、酒席,最后莫小米的體己幾乎所剩無幾。
婚紗照他們選了一家新開張有優惠的影樓,3800元的照片之外,還附帶贈送盤頭化妝以及婚禮當天的婚紗和兩套旗袍。莫小米歡喜得眉開眼笑,雖然她有潔癖,可是如果單獨買一套婚紗,那得多少銀子。她不嫌棄自己的婚禮上穿的是無數人已經穿過的舊婚紗,只要鐘濤是新的,她的幸福就是新的。
鐘濤也的確值得莫小米這樣付出。
從愛上莫小米那天起,鐘濤就像只勤勞的蜜蜂,犄角旮旯,零零碎碎,為女友考慮得周全細致。除了沒有錢,他什么都不缺。而浪漫這東西,也并非離開錢就窮途末路的把戲。平常的生活里,鐘濤鉆到自己的小房間里,吭哧幾個晚上,將曬干的葫蘆刻上不同的臉譜,做成風鈴掛在出租房的走廊里。莫小米激動得大呼小叫——所有的臉譜都是以她的笑臉為藍本的。她抱著鐘濤,心疼地擦著他那滿是油彩的手指頭,他不用說任何情話,她就已經知道,自己深深地印在他的心里。
鐘濤不過是一家大公司的小業務員,雖然特別努力,但依然隨時面臨被裁員的危險。剛結婚那陣,莫小米想,好日子會很快來臨的。
但是,結婚一年了,而他的工資還是可憐的1000元。沒辦法,他的學歷低,人再勤快,也只能掙扎在生存的最基層。當然,莫小米依然不嫌棄他,只是久了,心就有點兒累。
她是萬分喜歡孩子的人,但是,偶然懷孕了,她沒敢告訴鐘濤,自己拉著于小牙去了醫院。鐘濤也喜歡孩子,如果知道她懷孕,勢必讓她生下來。但是,莫小米想,生活是需要理性的,如果再添一個孩子,她真是不知道怎么生活下去了。
做完手術,于小牙送她回家,正趕上鐘濤回來。疾言厲色的于小牙將手中的烏雞掖給他。
一切都瞞不住了。那一夜,鐘濤哭得好像一個孩子。
莫小米抱著他,口中安慰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黑黑的夜里,她張開眼睛望向無限的空茫,卻無論如何也看不到希望的曙光。
3
愛情能讓最軟弱的男人也變得堅強起來。流產事件成了一根刺,扎在鐘濤的心里,他托關系找門路,一心想要多多地掙錢。
莫小米身體恢復不久,鐘濤的機會來了——一個同鄉在廣州做了大生意,他招呼鐘濤過去,月薪開到3000元,提成還要另算。
鐘濤堅持前往,莫小米雖然有點兒不舍,但她到底窮怕了。去吧去吧,兩個人最終達成一致意見,如果鐘濤在那里干得好,過兩年,莫小米也辭職去廣州。
鐘濤雄赳赳地上路了。窄小的兩居室里,突然剩下莫小米一個人,她心里空落落得沒有一點兒抓撓。正好再過幾天,于小牙的房租到期,于是她極力攛掇她過來和自己住。一切還是老規矩,房租分擔、伙食共享。
兩個閨蜜又回到了過去的好時光。
鐘濤月月都有錢打回來,莫小米樂顛顛地趴在沙發上看存折,于小牙頂著一張海藻面膜旁敲側擊:“小心他偷嘴吃。”
“怎么會。”莫小米白一眼于小牙,她和鐘濤愛還愛不夠呢,怎么會生出其他的枝節。
半年后,鐘濤寄回的錢越來越多,他現在月薪幾乎到了5000元。有一天,于小牙忍不住問:“他到底什么工作啊,怎么這么來錢?”莫小米笑吟吟答道:“做業務,具體我也不清楚是什么。”
于小牙抄了鐘濤的工作單位和地址,沖莫小米打個榧子:“廣州那邊我哥們兒多得是,抽空派他們打探打探。”
就在這時,十一長假到了。莫小米單位一共休7天,她計劃這7天去廣州找鐘濤。可是電話里,鐘濤卻拒絕了她,他說公司太忙,他實在抽不出時間來。
通完電話,莫小米晚飯也沒吃就躺到床上去了。過去她和鐘濤為錢而煩惱,可現在,錢不缺了,她卻覺得自己的生活里缺了很多東西。鐘濤去廣州小半年,中途回來過簡短的兩三次,關于自己的工作一帶而過。他的懷抱還是那么溫暖,但是,莫小米總覺得一切都有點不對勁。
她把自己的擔心同于小牙講,于小牙翻翻白眼:“男人有幾個可靠的,尤其是你家鐘濤這種先天就長了一張容易犯罪的臉的男人。”莫小米實在不敢往深處想了,她正百爪撓心不知何去何從時,于小牙廣州的朋友有消息反饋過來,說鐘濤可能真的有問題。
4
于小牙真是沒的說,她放棄了自己的假期,十一陪著莫小米殺往廣州。
她們沒有去找鐘濤,而是住在于小牙的朋友那里。
在她朋友的帶領下,莫小米和于小牙遠遠地看見了鐘濤。他殷勤地拎著大包小包跟在一個長發女子的身后,從一個商場到另一個商場。那個女人的正臉莫小米沒有看清,但是她看清了她開的那輛紅色跑車,沃爾沃,鐘濤難道真的吃上軟飯了么?
她想跑上去質問鐘濤,可于小牙拉住了她。沒人知道那個女人的底細,輕易上前,莫小米吃了虧找誰說理去。
后來她們陸續跟蹤了鐘濤幾次,莫小米幾乎不認識遠遠的那個男人了,他竟然不止一個女人。“沃爾沃女人”之外,鐘濤還幫一個黃頭發的女人裝修房子、買涂料。莫小米看著他提著大包裝修材料,孝子賢孫般走在黃頭發女人的身后,再也忍不住潸然淚下。她們才裝修了自己的新房多久啊,如今,鐘濤竟有了新歡。
于小牙恨得咬牙切齒,她提出種種主意來懲罰鐘濤,比如偷拍鐘濤和黃頭發女人的照片交給“沃爾沃女子”,比如找黑道上的朋友收拾這個負心漢。莫小米哭了一天一夜,一句話不說,只是堅決地打道回府。
剛到家,就接到鐘濤的電話,說他終于能抽出時間回家一趟了。聽著他在電話里溫柔的話語,莫小米一陣惡心。她倉促地掛斷電話,整個人傻傻地坐在那里,心亂如麻。
她的愛是有尊嚴的,鐘濤愛她的時候,有尊嚴;鐘濤不愛的時候,她依然要那份尊嚴。
國慶還有兩天假期時,鐘濤風塵仆仆地打開了房門。客廳里他大喊莫小米的名字,卻見一個男人倉皇地從自己臥室里走出來。“于大剛?”鐘濤驚在那里什么話也說不出來,穿著睡衣的莫小米款款地從房間里走出來,她不給他任何解釋。
鐘濤狂怒得像頭獅子,于大剛走了,于小牙堅定地擋在莫小米面前,她不讓鐘濤傷到莫小米一點。
鐘濤并不傷害莫小米,他將帶回來的所有禮物砸個粉碎,然后瘋狂抽打自己的臉。莫小米終究忍不住,撲上去阻止他,卻被他一個巴掌掄開,跌在地上。于小牙一個箭步撲上去,一邊扶起莫小米,一邊罵道:“你怎么有臉來管莫小米?看看你自己做的那些好事,你有什么資格來指責她。”
鐘濤瘋子一樣扯住于小牙:“我做什么了?我做什么了?”
于小牙冷冷一笑,她甩開阻擋自己的莫小米,直視著鐘濤:“你知道么?我和莫小米才從廣州回來,我們見過你的沃爾沃女人,也見過你陪著那個黃頭發女人裝修房子。”
莫小米哇的一聲奔回臥室,鐘濤卻像傻子一樣愣在那里。于小牙得勝將軍一樣睥睨著他:“一個男人,管不住自己,卻要來管老婆,真可恥。”
鐘濤在客廳呆立半個時辰,突然扭頭就走。莫小米看著樓下他倉促離去的背影,癱軟在地上。
5
一天后,鐘濤再次回來,他當著莫小米和于小牙的面,打開手里的資料袋。“沃爾沃女人”的照片,黃頭發女人的照片,還有更多女人的照片。鐘濤看著莫小米:“如果你在廣州呆得足夠久,你會看到,我陪的女人不止她們兩個。”
于小牙和莫小米目瞪口呆,難道他真是做了那種行業?
鐘濤看出了于小牙眼中的意思,他冷冷道:“我沒有你們想的那么臟。莫小米,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工作的性質,就是怕你多心。你知道么?我其實在廣州一直做的是鐘點丈夫的工作。所謂的‘鐘點丈夫’,就是給那些丈夫不在身邊的女人當跟班,陪她們逛街、給她們做家務,這個沃爾沃女人和黃頭發女人都是我的客戶。”
莫小米一時愣在那里,鐘濤再將電話遞給她。電話那頭,他的同鄉反復解釋著“鐘點丈夫”的職責和義務,他說,現在這個職業已經在很多城市開始興起。
那天晚上,于小牙和莫小米在網上搜索到了“鐘點丈夫”的介紹資料后,兩個人面面相覷,都傻在那里。
于小牙愿意承擔一切責任,但是,莫小米卻有點兒絕望,她想,鐘濤會真的原諒自己么。
第二天早上,莫小米被敲門聲驚醒。
臥室的門前,鐘濤的身上貼滿了創可貼。莫小米大驚失色:“你受傷了?”鐘濤看著她,一語不發。莫小米這時才看清,他身上所有的創可貼上都寫著一個人的名字:莫小米。
“我受傷了,而你是我惟一的創可貼。”鐘濤深情地說,莫小米嗚嗚咽咽的剛要解釋,卻被他溫柔地攬到懷里,“什么也不要說。于小牙已經告訴我了,于大剛不過也是你臨時租用的‘鐘點情人’,目的就是為了報復我。”
莫小米又哭又笑地拍打著鐘濤的胸,她以為已經失手的愛,竟然又回來了。
兩人和好后,鐘濤再也沒去廣州,莫小米的話說得好,再窮也不能窮愛情。她不想以出租丈夫的收入來收買幸福。
紅塵浩蕩,她和鐘濤不過是普通的男人和女人,必須費盡全力才能保持傳說中的永恒。而她們的幸福,也不過兩顆微小的塵埃,只有在互相溫暖的時候才更真實。鐘濤說自己是他惟一的創可貼,可她知道,她這片創可貼,只對假設的傷口有療效。如果真的傷到了,所謂的愛情創可貼就只能是片遮羞布。
鐘濤盤下了路邊的報亭。一年后,他們的兒子出生了。
責編/魏 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