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情仿佛是一柄雙刃劍,在讓人生痛快、刺激的同時,也讓人生血淚交織、傷痕累累……
平庸生活中的激情萌動
認識吳桐時,我已經結婚三年了。丈夫是我大學的同學,同級不同系。兩家父母都在一個企業,我們戀愛八年,順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結婚時酒席辦了幾十桌,亂哄哄的吃喝叫鬧聲中,司儀大喊:“百年好合,紅包拿上。”大家都笑了起來,鼓掌的、起哄的、孩子在地上亂跑,我強擠笑容,逐一敬酒。結婚的感覺,從那一天開始就讓我不舒服,讓我有些神思恍惚。后來我問丈夫:“是不是舉行婚禮的目的就是要將一個人拉入卑瑣平庸的現實,給你當頭一棒,告訴你:生活不同于戀愛,從此放下身段,家長里短、柴米油鹽?”他笑我說:“別那么清高。”
這大概不是清高,而是對婚姻感到無奈。周日清早,看著丈夫躺在旁邊呼呼大睡,睡衣領口被口水濡濕卷了起來,房間里散發著沉悶的不潔氣息……我在想:是否只是因為和這個人太熟悉了,所以才不覺得婚姻的來之不易?
水到渠成地步入圍城后,我對未來的日子幾乎可以一眼望到頭:不過就是生子、忙碌、衰老;自己很平庸,生活很平庸,丈夫很平庸,甚至工作、住所、城市、公交車,都那么平庸乏味。生活中的一切,似乎與精彩的故事毫無關系。
這些想法藏在我心里,沒有人知道。表面看我和很多新婚的女人一樣——安適、溫順,白天上課,晚上回來做做家務、看看電視。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內心有多少不甘、多少掙扎,還有著多少渴望。
就是在這樣的狀態下,我遇見了吳桐——一個高大帥氣、沉著穩健的男人。
那是2006年秋天,我們學校送幾個老師去黨校參加一個進修班,他是學校請來的老師,當時是省委某個部門年輕有為的下派干部。大家都說他理論水平很高,斯文儒雅、待人親切、沒有架子。他只給我們上了兩堂課,觀點、思想都讓大家覺得耳目一新。巧的是,這年冬天,我在一次去鄉下的途中又遇到了他。
當時我是替學校去給對口的鄉下學校送一批書,回來的路上,我們的車壞了,正卡在路中間,吳桐也正好在這個鄉做巡視員,他從后面的車上下來,關切地問出了什么事。
我一眼就認出了他,多少有些欣喜,但又不好意思貿然相認。他是一點也不記得我了,問明情況后,主動提出載我回市里,還拖著我們的車送去縣里的汽車修理廠。
他的車里就他和司機兩個人,他問我一些學校的事情,還提到了兩三個相識的人。一直到市里,到我們學校的門口,下車時我才告訴他,我曾聽過他的課,講得好極了。我有些害羞地說:“我還請你在我的課本上簽過名呢!”他吃驚地看著我,突然就笑了,問我:“你有我的電話嗎?”我搖搖頭,趕緊說:“告訴我吧,我記下。”
偷情,不僅僅只為刺激
吳桐后來跟我說,他之所以會跟我保持關系這么久,正是因為我那天下了車才對他講那些話。他當時心里一動,認為我是個能沉住氣的女人。“干我們這行的,身邊的人,尤其是女人,一定得穩當。”他說。
我們第一次約會,已是2007年春天了。這中間,多是逢年過節,我給他主動發去祝福的短信,他會淡淡地回復一兩句。我承認,我對他是有感覺的,有那種迫不及待、莫名其妙的思念和牽掛,而且,正是因為生活中有了這么一點點想法,似乎日子也變得有趣了許多。
直到5月,他突然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問我學校里的一件事。我能感覺到,這是一次試探,或者說是一種友好的表達。我們的寒暄很公事公辦,到末尾,他問我,平時喜歡玩兒什么、有沒有業余愛好。
我脫口而出:“看電影。”他爽快地說:“那我哪天帶你去看。”
“帶你去看”,這話多么令人喜悅。我相信每個女人都喜歡男人說出這樣的話——“帶你去干什么什么”。一個“帶”字,讓你和他的生命有了親密的聯系,你成了他的某個部分,“帶”而不是“和”,他是在告訴你,他發出了某種主動的信號。
放下電話,我開始耐心等待。半個月后,他給我一個短信,說自己有車,也有兩天空閑,問我可否請個假,跟他一起去市郊風凰山莊住兩天。
我欣然前往。
粗壯茂密的大樹延伸著,完全遮蔽了曲折的甬道,一邊是秀麗的水,一邊是蔥蘢的山。我們在粗糙的石橋上坐下,聞著樹木汁液的清新氣息,望著鉆過樹葉濺在道上的夕陽余輝,吳桐發出了一聲驚嘆。
這也正是我所驚嘆的。在山莊的別墅,在他的懷里,我想,生活總算讓我看到了我所向往的一幕。它多么富有戲劇性啊,僅僅是一個人的內心世界,可以同另一個人達到如此契合,就足以說明,這是一個出色的愛情故事!
彼時,他已做了省里某廳的廳長。那是個有實權的單位,這多少令他有些緊張,他感慨地說:“誘惑越多,壓力就越大。”
做他的情人,我是心甘情愿的,因為生活中出現了讓人精神為之一振的狀態。平時在單位我不顯山露水,對他也沒有任何要求,我只是,隨時等待他的召喚。
約會很少在外面,因為他要注意自己的影響。他陪我看過不多的幾次電影及演出,也像做賊一樣,總是我先進去,等燈光滅了后,他再悄悄進來。我漸漸不喜歡這樣的約會,反而覺得不如直接去他的房間好。
雖然是偷情,但它能讓我擺脫庸常生活的乏味。我慶幸的還有,這個男人是我喜歡的類型。他懂得如何與我一起制造出生活的種種幻境、種種美妙;他懂得如何使我放松下來,同時又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喚起我的欲望。我們之間從沒有說過愛上彼此的話,但我可以肯定,我已愛上了這樣的生活方式——愛這種心里懷著隱私的感覺,愛這種只停留在激情上的男女關系。和婚姻不同,在吳桐這里我從不奢望能尋找到安逸和永久。
而正是因為這樣奇怪、動蕩、非正常的關系,才讓一個女人更像女人——更聰明、更生動、更神秘。我喜歡自己這樣。
2008年的夏天,他突然說要為我辦一件事情。十天后,我接到學校的通知,讓我參加一個外語測試,半個月后,我踏上了去英國短期培訓的旅途。全國的中學老師只有十來個,在我們市里,這個名額是專門給我的。
隱私,沒有地久天長
去英國之前,我的同事們似乎就已想到了什么,他們背后議論我和什么人有一腿,甚至有人幼稚地猜測是我們的校長。吳桐那時已經做了市長,他官運亨通,我也越來越難見到他了。
在英國時我們發過幾次郵件,他是個非常謹慎的人,從不肯在文字上留下任何把柄。但圣誕節前夕,他突然在一封郵件里流露出少有的傷感和留戀:“常常會在我們的小巢里想起你的味道,它激起一種我自己都吃驚的感情。長期以來,我幾乎要忘記自己還有這種激情了……”
憑他的這一兩句話,我就遏止不住地想要立刻站在他的面前。我給他回了郵件,說想馬上回來看他,但是他沒有回應我。而且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他的消息。
一晃就到了2009年6月。一天我在瀏覽網頁時,突然看到一則新聞:吳桐被雙規了,查出了不少經濟問題,還有生活作風問題,據說他至少有五個以上的情婦,名單亦被掌握。
接下來的日子,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過來的。腦子里有無數種可能:對吳桐的掛念、對他被抓的恐懼、對他生活中其他幾個女人的猜想、對我可能會面臨的審查、對我今后工作的安排,還有,如果事情敗露,我的丈夫、公婆、父母將怎么做人?
這一切,在與他交往時我從沒有想過,只覺得不過是在上演一出自己的戲劇,滿足我超越平凡生活的渴望。而現在,一切都不同了。偷情仿佛是一柄雙刃劍——在讓人生痛快、刺激的同時,也讓我的人生血跡斑斑……
我了解,這件事的敗露不過是遲早的事情。隨著對吳桐審查的一天天加深,我的名字早晚會暴露在專案組的成員面前,隨即婦孺皆知。和吳桐在一起這幾年,我沒有向他要過什么東西,只求他為我弟弟在省城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而且我的出國培訓,也將會是他的罪證之一。
我不敢想像這一切發生后自己怎么面對。仿佛是個笑話,當初那么津津有味地做一個“地下工作者”,而現在,恐懼已幾乎讓我忘記曾經的快樂了。我開始為自己的將來準備退路,一意孤行地搬到郊外遠遠的地方,沒人知道我住在哪里。我的意圖只是,當有那么一天,如果事情真的大白于天下時,我至少可以躲避起來。
我總能聽到有人提起吳桐,以前在黨校的同學碰到我說:“還記得嗎?那個給我們上過課的老師,被抓起來了!”母親用看透世事的口氣說:“抓得好。”他們仿佛在說電影里的人物,卻不知我的心正趴在這銀幕的邊緣茍延殘喘。
這樣的日子,轉眼到了冬天。
我終于感覺到周圍人奇怪的目光了。同事中開始有人對我說話不客氣起來,丈夫隔三差五的電話也漸漸沒有了,突然會有男人向我輕浮地表達好感。一切的一切,似乎并沒有我想像中那么驚天動地,但這種折磨,卻似一把鈍刀的割拉……
這時的我,仔細回想自己所邁出的每一步。如果當初一切都沒有發生,如今會是怎樣?
可惜,現在說來一切都是白費了。我只有這樣下去——懷揣著無法告人的隱私,藏匿著日常生活背后的秘密,品嘗著被人指指點點的滋味……常常在下班后,坐在一搖一晃的公交車上,看著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我的心會突然一沉,驀地看清自己復雜而又尷尬的境遇。世上有多少像我這樣的女子啊,愚蠢卻又自以為聰明,僅憑恣意的一時之歡,就走上了一條鋌而走險、率性而為的不光彩之路……
(注:為尊重當事人,本文均采用化名,未經許可不得轉載或上網)
責編/趙 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