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門”的詩很多,寫“門”的小說也不少,在這些詩歌和小說里,“門”成了一種象征。
生活中,“門”有時和“路”組合在一起,叫“門路”。我就曾在一首詩中讀到“你在門扉上碰了壁/他于無門處自由出入……/也有,有門難進的他/也有,有門就鉆的你”,活生生地寫出一種人生世相。“門路”是溫州方言。有“門路”的,在社會上吃香的,喝辣的。沒有門路的,你自己看著辦。所以有時詩歌的語言也是很犀利的,只是比較含蓄罷了。
但這僅僅是對“門”的一種解釋。詩人老喬說,“在空氣里/我們就能扣出敲門聲/我們握一次手/就是開一扇門/在一塊空地上徘徊得久了/我們就有了一百種/開門的欲望”。這里的“門”,是指交流的愿望。是現代人渴望真情,渴望理解而欲沖破“隔膜”的一種美好愿望。
也有的“門”,是這樣的。如榮生的:“那天/我試著去敲你的門/你醒著//你想/當我敲到第八下時/再去開門//而我/只敲了七下。”這可說是一個悲劇。敲門雙方都是一個渴望真情的現代人,卻因契機而失去了一段真情,詩里所蘊涵的普遍經驗是富有暗示性的。可說時機(或心扉)把握在每個人自己手里,看你把“主動”演繹成什么樣的故事。有童話詩人之稱的顧城的詩則不同,他寫:“有門,不用開開/是我們的,就十分美好”、“我多么希望、有一個門口/早晨,陽光照在草地上……//我們站著/扶著自己的門扇/……不說話/就十分美好”。詩作色澤鮮麗,光調柔和,情感美好。在這個心靈流浪的年代,我們從詩歌中讀出了孩子般的純真和陽光般的明亮,仿佛是知心朋友在傾吐衷腸。一顆童心由此可見涓滴。
為什么“門”在現代會演繹成各種各樣的象征?我注意到五六十年代的詩人筆下是沒有這些框框的。這或許是現代社會富裕了,精神卻萎縮了。面對生活的種種困惑,又增加了種種煩惱。黃明山在一首叫《門》的詩里說:“我想把門關上/然后……到底是打開/還是關上我來不及想/卻又想了一個晚上”這實在是目下現代人的悲哀!
山中訪老者
這是去年的事了。
老者姓何,不知大名,已屬古稀今不稀年齡了,卻無兒無女,居山中。聽村人言,老者半生潦倒。編有一本漢語詞典,其詞典獨特的查閱之法,比之《新華字典》還要快捷,不由心生拜訪之意。
山道彎彎,依村人指點,見一灘竹林,迎風搖曳,滿目清爽。那老者的屋舍就兀立在這一片溪灘邊上——四周的墻壁皆用溪中的鵝卵石砌成,屋頂上爬滿了常青藤之類植物。南首種滿一畦畦碧綠的菜蔬。敲門,無人作答,不由心中悵惘。問一過路的小孩,言去嶺背干活未歸。那扇木門竟是虛掩著的,進門唯見一灶、一床、一桌,另加數條短凳。一只山雀嗖的從窗口鉆了出去。所謂木桌,其實也就是一塊大木板而已,極平,用一小棍支放在窗邊。再看黃泥土墻上,有一對聯:“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書一紅紙上,紙色已舊,但書法遒勁,疑是書家所為也。藏書有:《金剛經》、《幼學瓊林》、《古詩源》、《易經》等十數冊,被撫摩得卷了邊,起了毛,可見書主人的興趣。
須臾,老者挑一擔紅薯歸來,見屋內有客,卻也不卑不亢,依舊指點客人到屋外飲水洗臉。那引水的半爿老竹筒,被節(jié)節(jié)打透,安放在屋子后面,卻是布有機關的:用手輕輕一送,山泉叮咚,再用手一抽,則關閉也。比自來水清甜,且方便。老者銀發(fā)皓須,說到高興處,起身,抓筆,運腕揮毫:“句為偶拈無次弟,夢常半記不分明。”那字果然呈老辣、蒼勁之態(tài)。我受他啟迪,也斗膽用半文不白之筆寫了兩首打油詩:“松風晃日動,竹繁簫聲輕。山園種紅薯,溪水洗汗巾。閑來常捕蟹,雨潤菜蔬新。雪中沽酒否?寮窗讀佛經。豈知云影上,處處襯汝身。”(《贈人》)。又“月沐張張筱,挺出蘊罅泉。喃喃風臥過,閑作客禪緣。”(《過荊竹林》)老者捋須頷首大笑。臨別,贈我一冊手書的詩集,皆老者所著詩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