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十年代,農(nóng)村的生活才剛剛有了生氣,各類電器還沒進入農(nóng)村,聽鼓詞依然是村里最受歡迎的娛樂曲目。村里有頭腦活絡(luò)的人便開了一家鼓詞的場子,常會邀一些詞師過來演唱,門票也不貴,只要一角錢,所以生意很是火爆。場子很簡陋,前面擺放著一排排的長凳子,正中用八仙桌搭了一個小臺子,臺上并排擺著一琴一鼓,后面一張小椅子,再無它物。時間到了,那琴師從后臺施施然地出來,坐在椅子上,也不交待,一通鼓后,就開始了一天的曲目。
小時候的我,很喜歡聽鼓詞。那悠揚的琴聲,仿佛有一種天然的吸引力。我都是挑最前面的位置坐著,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琴師,看那些隋唐的風(fēng)云,岳家將的英勇就這樣從琴師的牛筋琴里婉轉(zhuǎn)地流了出來。詞唱到關(guān)鍵處,全場屏住呼吸,鴉雀無聲,只有高亢的鼓聲,讓人心神搖曳。一般一回詞唱下來,都已是夜半時候,散場后,人們拿著手電,在狹窄而崎嶇的石板路上摸索著回家,路上大家還沉浸在鼓詞的情節(jié)里,熱烈地討論著。在暗淡的星光下,明滅閃爍的手電,回蕩著的腳步聲,感覺村莊是如此靜謐而安詳。
除了聽場子里的鼓詞外,還不時會有賣藝的人來此獻唱。這些賣藝的人通常是推銷跌打藥、驅(qū)蛔蟲藥之類的,所以我們不叫他賣藝的,而是稱之為“賣藥的”。他們會找一戶院子寬敞的人家,然后,在屋檐下掛起一盞很亮的大燈籠,向房主借一張大桌子,擺上琴和鼓。到了傍晚,拿著鑼,順著村里的石板路,挨家挨戶地敲過去,大家就會知道又有賣藥的來唱鼓詞了,便早早的吃了晚飯,三三五五地趕過來。
我家是賣藥的常常光顧的地方,因為獨門獨院,屋里的院子又很空曠,是理想的場地。賣藥的一般兩個月左右過來一趟,都是很有規(guī)律的,來得多了,我也認得其中幾個,印象特別深刻的其中有一對夫妻藝人。是男女對唱,男的激昂,女的曼妙,男女聲的合唱有著奇異的吸引力,深受大家的喜歡。他們賣藥也很有特點,總是在情節(jié)發(fā)展的節(jié)骨眼上停了下來,開始推銷藥物,很有點像現(xiàn)在電視里那些插播廣告的,讓人欲罷不能,無法離開。賣藥時,女人還充當(dāng)醫(yī)生的角色,給每個買藥的人提供咨詢,看看小病,她的聲音輕柔,不管有多少人圍著,總是不急不徐,自然,藥也是最好賣的,常常銷售一空,不過,他們也很守規(guī)矩,藥賣完了,夫妻倆總會把一本詞也給唱完,讓人們滿意地離開。每次他們來,我都特別的高興,像過節(jié)日似的。坐在自家的門坎上,聽他們把一本詞唱完,我仍呆呆地坐著,回味著。有一次,母親便和那女人開玩笑,讓我拜師跟他們走江湖去,這可把我嚇得趕緊跑進了屋子里。
可見,我雖然喜歡鼓詞,卻是屬于葉公好龍之類的,聽聽還可以,去學(xué)習(xí)卻是不敢。這么多年過去了,農(nóng)村里賣藥的行當(dāng)早就銷聲匿跡了,連詞師也很少去光顧農(nóng)村。大家聽鼓詞都是坐在電視前面聽著灌好的唱片。不過,每當(dāng)琴聲響起,我的心底總會泛起一股親切的感覺,少年時的故事如水般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