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公元2008年6月4日,辦公室里人特別多,原來,這兩天上級要求班主任坐班,以防不測。看到大家坐在各自座位上發呆,忽想起四川、甘肅、陜西等地有那么多的人還在時時刻刻的等待著躲避余震,我不知把眼睛放哪個方向合適,于是一下課趕忙逃出學校。
天突然黑下來,抬眼望去,烏云堆滿了整座城的天空,云腳已經踩著了高樓的頂,雷聲陣陣,像鼓,快要被敲破了。城和云腳之間,一線白,努力地亮著。雷聲一起,街巷之間驚叫不斷。經過市場時,雨滴三三兩兩砸下,霸道,不講道理。想起一葦還沒放學,腳下不由得有些慌亂,心扯上來。正要加緊腳步,突見二婦人拉開架勢斗架,神色皆投入,嘴型極盡夸張,其中一位高呼:“讓你天天來月經!”其呼聲太高,把雷聲都鎮住了。我忍不住笑了,把心放回胸腔里。
剛剛走到樓下,風雨大作。樹都急得差點把根拔起來跑路。
傍晚,一葦突然作業很少,三兩筆就寫好了,她左右轉了兩圈后鋪開白紙抓了水彩筆開始涂抹。她很快就涂好了兩張紙,其中一張叫《觀察天文的姑娘》,畫有三角帳篷一,月牙一,單筒望遠鏡一,鏡頭前一只眼睛,一抹身體,一把向天上斜上去的頭發,一葦說,風很大。再看另一張,嚯,《春天》,畫的是一大樹綠冠,黃藍二花,姿態皆夸張,還有一地的綠草。
不知說什么好,只好轉頭望天,窗外,風雨都已不見蹤影,烏云滿天,一動不動。一葦說,爸爸,我們去散步吧。
散步?對,散步。社會在一天一天地進步,如今散步已經進步成敏感字眼了,我都大半年沒用過這個詞了,而且搬到新家后,我從來沒有散過一次步。
因為這是我和一葦的第一次散步,所以活動路程不宜過長,最后我們走到了隔壁的嘉華大廈門口,來回距離合計約一百二十米。
回來的路上,我們拐進了“無涯根雕”,“無涯根雕”里東西不是很多,但塞得滿滿的,因為塊頭大都不小。根雕的主要種類當然是黑白通吃的關帝關老爺,其次是做害羞少女狀的觀音菩薩,再就是招財進寶的一串串三腳蟾蜍,還有一些彌勒佛蹲在茶幾上笑,但沒笑出聲來。
一葦眼尖,一眼就發現剛進門的地方放著一頭牛,雕得異常精細,該牛正低頭努力做斗角狀。一葦大聲說:“尾巴雕錯了!”
可不是,牛尾巴都翹到了背上,肛門敞亮。我問,為什么?一葦說,它使勁啊,顧不上尾巴啊,它拉屎才翹尾巴。
老板的臉板了起來,狠狠挖了我們各一眼。趕忙把一葦拉到門外來,一葦回頭大叫:“明明雕錯了還賣,怎么可以!”
一葦再過一個月就八周歲了,還不懂得說真話根本沒有半點好處,真是的。要不是他爹的身體發育得特別充分,她早被人家扁成餛飩皮了,人家才不管你是不是天才兒童呢,人家尊敬的是她爹的一身肌肉。
我不理睬她,我想我的事。我想起了十九年前的這個時候,沒風,空氣死了一般,胸口悶,我打教室里拉出兩張課桌來,擺在草坪上,攤開身子,望天,天上有幾粒星,一動不動,似乎被什么嚇壞了。我身后的教室里,幾位有上進心的同學,正在商量如何去找老師套出考題來,因為明天突然要考試。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胸口一下鼓起來。為防止自己被憋傷,我從課桌上翻起身來——我決定去寫一封信,跟遠方的某個年輕異性說,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