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之書:來去之間(組詩)

看影片《2012》

……災(zāi)難已經(jīng)過去，而我們還活著

這巨大的幸運，讓我們面面相覷

陽光明顯沒有兩小時之前明亮了

像片尾海水與陸地分野明晰的地球

黃昏鍍上一層喑啞的余暉

像累極了的人，沒了青年的銳氣

兒子在隔壁的房間，打開琴盒

《哈雷姆夜曲》、黑人與夜色，便一同降臨

于是，我看到憤怒的街頭、醉酒的人們

半瓶殘酒，傾倒在小酒館的桌子上

還有，劣等香煙的味道……

他們吶喊、控訴、間歇地絮語

……唯獨沒有哭泣!

我伏在地圖上，鄭重地找到那座小島

——海地!在汪洋中，我們?nèi)缫黄嘶?/p>

緊緊地抱著大地，順流而下……

忽然而至的雪

記得洶涌的稻浪和不整齊的蛙鳴

記得哪一年，城樓上的微風(fēng)

和敞開的心胸;記得夏夜的空地上

上演的苦難和黑白人生

放映機嗡嗡地低鳴，像磨人的孩子

和嗚咽的河水，做了背景……

記得，奔跑的兩三個淘氣包，帶著風(fēng)

在這兒，就在這兒!

忽然而至的雪，什么時候開始落下的

并不要緊。它悠悠地悠悠地落下

在我推開房門的一瞬間，在我望向天空的

一瞬間——我們把彼此認(rèn)清!

……朋友們說說笑笑著，四散而去

病人上樓休整，娛樂重新開局

酒精開始緩慢地，發(fā)揮作用——

多少人愛著塵世的傷痛、歡笑、回憶

愛前面、后面的不測、浩劫和余生

像一場場環(huán)幕電影，耐心而持久

這是對的，沒錯!

我悄悄帶上房門，漫無邊際地走在雪中

雪片兒很大，不過，還沒落下就化了

道路清白、泥濘，使城市變得陌生

這時候什么也不需要，醉意未消

不宜想太多的心事，不宜傾訴和傾聽

一個人慢慢地走，慢慢地體會孤單和愁

像水槽里準(zhǔn)確刺中食指的魚刺

軟硬適度，有一點點血和經(jīng)久不息的疼

為什么一次次寫到雪

不是雪花，我是說——雪!

就是說一個龐大的民族

不嬌氣，也不奢侈

饑餐渴飲，純凈如初

即使在暗夜里，也能發(fā)光

看起來，它是剛?cè)嵯酀?/p>

如果藏起來，就是川流不息的江河

寒冬里的小陽春

不再計較時令，雪水也不會使土地更涼

我說:暖!就有微風(fēng)拂面，就有一顆

忽然亮堂的心……

粗糙的外表之下，藏著波濤和海岸

藏著細沙和不能分享的幻境

一個大磁場就是這么制造出來的吧

周圍襯著花草、鳥雀、瞬間曝光的風(fēng)景

好天氣就是獎賞，就是耀眼的金幣

綴滿行程……身體留在原處，并不算難

你完整的孤單，不減一分，不增一分

在普洱或鐵觀音的繚繞香氣中

窗外的光線是舊年的郵票

齒邊均勻，隔岸觀火，對世事了如指掌——

年年是一樣的感嘆，年年推陳出新

聽說春天就要來了

——這乍起的暖風(fēng)，來歷不明

它秘密的心事無人破譯

像久別重逢的人，意外遇到好天氣

嘴角上翹，心中溫潤

不必交換就能猜中，不必想起就能感到

許多事物緩慢地轉(zhuǎn)身，從頭來過

聽說春天就要來了，消息隨風(fēng)四散

在鳥的翅膀上、在破土的箭鏃上

還有越來越輕的腳步，在云端之上

春天出生的人，要溫婉、低一點點頭

蓮花的碎步;要有力量出發(fā)和瘋狂

并且能夠適時停下。好吧——

推開窗子，打掃庭院，留下一小段空白、

微寒和模糊的念想，給自己——

就一小段，而不是全部!

在黃昏將盡的時候，靈光呈現(xiàn)

一顆種子開始朦朧的初戀，沒有欺騙

土地軟了心，河床活了心——

征兆是最小的火苗，它不言不語

就能解決接下來的所有問題

獨坐雪夜

不用乘船，不用馬匹

也能到達想要去的地方

北方的雪野多么干凈，如水晶的戰(zhàn)車

通體透明。遼闊的疆土

一呵氣，就化了——

內(nèi)心明亮的人，不怕黑夜

安靜、空白、寂寞，也不怕

在這樣的夜晚，盡可以往四面八方走

無須點燈——那樣會猜穿更多秘密

無須一個人哭泣——風(fēng)，也會因此而抖動

就坐著，就滑翔，按照你愿意的樣子

拆分，組合，瞞天過海

懷著一顆植物的心，無毒，綠色

輕輕地破土，輕輕地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