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霎時間猛烈起來,隨風而來的,有幾片雪花。慢慢地,雪大了起來,像飛舞的鵝毛,又像飄揚的白紗,幾只麻雀被滿天飄飛的雪花驚呆了,嘰嘰喳喳地從樹梢上飛起……
這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常年在野外上班的我養成了一種習慣,吃罷飯到戶外散步。我如癡地欣賞著雪中美景。就在我快走出廠區時,見一縷炊煙在荒原深處裊裊地升起,這里怎么會有人家?我極目遠眺,真是一座莊戶人家院落!于是一種想見一見小院主人的心理驅使我向這戶人家走去。
雪覆蓋著幾間低矮的“干打壘”小屋,就像一只只趴窩的白鵝。一架水車停放在門前,結滿了粗壯的冰溜子。幾串鮮紅的辣椒掛在廂房的墻壁上,風雪中分外顯眼。“別搶,都能吃著?!笔且粋€蒼老的男人聲音。我循聲望去,見一個六七十歲的老人正對著豬舍里的幾只小豬仔說話。老人灰白的鬢發襯托著被滄桑的歲月雕塑過的臉龐,一只眼睛有些暗淡,另一只眼睛透露出慈祥的目光,哈氣凝成的霜花凝結在老人有黑有白的胡須上面。老人哼著“二人轉”退出豬舍,見我佇立在小院中,“小伙子,你找誰?”老人聲音洪亮。我忙對他說:“路過,想避避寒!”老人友好把我讓進屋。屋里擺放著一些常用的日用品,本色的墻壁顯得屋子有些陰暗,我偎靠在土炕相連的一座小火墻上。老人盤腿上炕,隨手拽出一條煙口袋,開始卷煙,一個小煙葉掉到他穿的那件粗布做成的中山裝上,他舔了一下沾滿黑泥的手指,去粘那個煙葉,隨后又細心地把粘到的煙葉卷入紙煙中。小伙子,抽一支自家產的“蛤蟆頭”吧!老人熱情地和我嘮起了家常。
他一邊和我嘮嗑,一邊眨著眼睛,我發覺他只有一支眼睛能看到東西,他像變戲法一樣,把那只假眼球拿了出來,這嚇了我一跳!他樂呵呵地說,這只假眼球伴隨我三十多年了,一次幫別人家蓋房子,我幫著上梁,大梁沒安穩,掉了下來,砸飛的一只板條子扎進這只眼睛,從此就換成這只假眼球。他說得很輕松,就像這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老人叫李富貴,是鎮上有名的建“干打壘”好把式,老人提起一件令他一生為之自豪的事情:70年代吉林油田第一次創業時,他曾經和石油工人們一起,頂著嚴寒,喊著號子,壘過一棟“干打壘”房子,“也就是在那時我養成了大嗓門的習慣,上梁喊號子練的?!崩先撕俸俚貥妨似饋怼巴獾难┭笱鬄⒌模袷亲蕴於档难┢伲先孙曫B的幾只雞耐不住寒冷,在屋外咕咕地叫著,老人打開門,將雞放進屋。他的老伴很早就去世了,幾年前,他在荒原上發現了這塊風水寶地,于是他就像小燕銜泥壘窩一樣,一車土、一車土地建起了自己的“莊園”。兒子多次接他去住,但他舍不得這里,就一直住了下來。老人站起來,撫摸著土屋的墻壁,深情地對我說:“這是我一生建造得最結實的土屋!”老人默默地注視著小屋的大梁,他的心情突然地沉重起來。不一會兒,老人又說起令他開心的事,他的那只好眼睛依然散發著喜悅的光彩。
雪小了許多,雪色和月光為小屋罩上了銀色的光輝,老人點起了蠟燭,屋里漾著溫馨的燭光。我起身向老人告辭,老人送我出了院門,小屋漸漸地消失在我的背后,隱約中,只有小屋的那點燭光在白雪皚皚的荒原上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