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城市
大車小車 走在大街上
男人女人 走在大街上
風和月光的白發 順著
夢的邊緣 走在大街上
聲音 落進聲音里
色彩 落進色彩里
灰塵 落進灰塵里
一個人 糾纏在淚水里
此時的城市有多少暗藏
此時的城市有多少玄機
來來往往 不過是
車的影子拐了一個彎
人的影子拐了一個彎
風的影子拐了一個彎
不見了 只有我
停在一盞街燈下面 抱緊
自己的影子
會有那么一天
我知道會有那么一天
我將走出這座城市 走出
我的工作 房子 白天和夜晚
把能夠丟下的全都丟下
三十多年來 我眼睛里的
霓虹 于我是一種縹緲
我痣中的月亮 永遠是
野草 野花 野鳥 洗衣的
母親……所以城市
一直叫我鄉下人
這是個恰當的稱呼 我坦然的
應著聲里 隱隱約約地
有一雙潮濕的手
撫摸我不可言說的念想
月在城后
我的一些懷想
經常要繞到城市后面的月亮下
一面緩慢上升的山坡
幾棵松樹旁 為幾聲弄不明白的
蟲叫 為不能牽挽的手
傷痛 掉下淚水
其實 我的懷想很簡單
我只是想用我的身體
說出月亮在我的額頭
經過我的眼睛 鼻子和嘴
經過我的肩胛 胸膛和腿腳
來到泥土 和你埋到一起
在可以跪下的地方 給你
也給我自己 流三次三次又三次的淚水
有風輕輕地吹著
每一棵落滿月光的松樹
每一枚暗聚露水的松針
與世無爭地享受著夜晚的寂靜
淡泊的樣子 像月光一樣
滑過我沾滿灰塵的額頭……
在我臥室的窗臺上
一盆婆婆丁 一盆蕎麥
在我臥室的窗臺上
夜夜遙望著鄉村
二十七年了 我在這座
寄身的城市 每天
一雙鞋子忙碌之后
停在他們的旁邊
有滋有味地愛著
只為能享受一點點
小小地 碎碎地
落到指尖上的
花開的聲音
聲音里 把鄉村接住
接住婆婆丁出生的乳名
蕎麥長大的身子 斜過來的
細枝上 白發月光
有露還是無露 我都要
醒也握緊 夢也握緊
陽臺上的黃昏
陽臺上 我一個人
坐著 低頭點煙時
和一束陽光錯過 呼出的
煙霧里 我堅持認為
過下去的時間 他會把我
一點一點帶進陰影
這時候可以泡杯茶
這時候可以閉上眼睛
關掉陰影 聲音以外的
聲音 浮動的暖
就像一個人期待的
那樣 張開了自己
……寂靜逼迫
無聲無息地 街燈
眨眼就亮了 一地的光
我聽見那些光的聲音
城市之于我
不過只是不夜的燈光
不過只是歌舞的小資
不過只是微涼的風聲里
柔軟糾纏之后 挽著或抱著
微微有些發燙的身體
不過只是忙碌地勞累一天之后
喝進胃里的一碗玉米粥
不過只是用不能挪用的成菜的內心
對魚肉蛋奶的激烈棄拒
不過只是另一種聲音的色彩
埋伏在身體里
飯后的夜晚我很少出門
因為城市未能滿足我簡單的
需要 想說柴門 炊煙和露水
又沒有誰能聽我激情地流暢地
說出來 我的有點不屑一顧的眼睛
寧肯在電視熒屏的黑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