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英軍的詩

一個人的名字

好像在遠方飄著，像風像云

飄著飄著，心就空蕩蕩了

好像在手里攥著，像流水像細沙

攥著攥著，手里就一無所有了

好像在眼中藏著，像傷痕像裂紋

藏著藏著，眼中就剩下寂寞了

我是一條魚

想當一條魚

扯著一根水草四處亂跑

可以在一滴水中

做夢、生病和戀愛

這是你們享受不到的幸福

還可以讓一雙手將我捉去

那是雙溫柔的手

我不能被送進廚房

很可能被放到一個案頭

在夜晚攪動一片水聲

攪動一雙失眠的眼睛

如果有一天被一個魚鉤釣起來

親愛的，我將告別那汪清澈的水

從此隱藏在那個童年的夢中

晚餐

關于土豆的問題我已經回答過了

春分時我用鐵鍬翻了一塊地

雨水很大，土豆花開晚了些

關于刀叉的問題我已經十分恐慌

一塊鐵礦石裝進了卡車，送給爐火

它鋒利的理由是要保守一個理由

關于餐桌的問題我已經返回森林

落雨無聲無息，像一只小鳥小聲地哭

習慣了一個人的淚水

你不想要一片鎮痛的藥

一枚蠟燭點亮了黑暗

滿屋亮堂堂，它自己

卻燃燒得很孤獨

秋天打濕我的翅膀

說來就來了

一些從春天里趕過來的好消息

在這里集合：春分時的種子

一大堆螞蟻和嗡嗡的細腰蜂子

還有南瓜蔓上的一片月光

你托著腮告訴我

在春天里擁有快樂翅膀

一定能飛到秋的岸上

其實擁有了翅膀也可能會

失去了自由，我把一滴秋雨的飛翔

和一只風箏的飛舞

看作秋天里重要的事情

因為飛翔總需要我們去仰望

而墜落更令我們感傷

有風有雨的日子就隱藏在

日子的某一個縫隙

河水送走了浮萍，一片蛙鳴

擦亮了百里稻香

當你躡手躡腳地推開那扇柴門

秋天就像一個童話

有時候像淘米做飯一樣樸實

有時候又像城堡里的王子和水晶鞋

一樣浪漫

你是不是想一直飛到秋天

然后就再也飛不動了

這樣的日子是一種幸福

給你一塊金色的田野，你最小的女兒

在花叢里奔跑

你不時叫著她的乳名

她像一粒金黃的小玉米

大聲對你喊到：爸爸，找找我

——我在這里

突然想起了故鄉

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遼東小村

我只在那里生活了一小段時光

留下了一聲啼哭和

1973年的一場暴風雨

我記不得那個路口，記不得

青年點的老房子

記不得地瓜地里的蛐蛐，更記不得

我把碎玻璃和小石子揣了一小兜

我只記得在二十年后我進了城

可我總在十字路口不辨西東

在城郊的青磚房子前停步

仿佛看到房子里

仍然坐著我的祖母

我是一只溫洞村的小蛐蛐

藏在鄧鐵梅路鳳凰樓601的籠子里

如果月亮出來了，如果秋天到了

我就用迷路的聲音

尖叫幾聲

〔責任編輯 叢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