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國國民收入高儲蓄傾向表現為其顯著的順周期性、與它國之間的顯著差距以及儲蓄內部結構的變化。研究發現,經濟發展階段、持續的貿易順差以及轉型時期的不確定性和金融體制發展滯后,共同構成了導致中國儲蓄高企的傳導機制,而上述因素的自身特點決定了中國儲蓄在長期范圍內出現拐點,在短期內難以形成穩定的拐點即儲蓄傾向下降的趨勢。
關鍵詞:儲蓄傾向 轉型 收入分配
一、我國當前儲蓄高企的現狀及特點
自2002年以來,中國經濟進入新一輪的經濟擴張時期,GDP連續6年達到10%以上,遠遠高于同期的世界平均增長水平。與此同時,中國經濟增長結構性失衡程度加深,經濟增長過度地依賴投資和出口,中國的國民儲蓄率迅速上升,達到GDP的一半以上。無論從國民儲蓄自身發展的縱向趨勢,還是基于國際的橫向比較來看,我國的國民儲蓄率都呈現較高的特征。
(一)從國民儲蓄自身發展的縱向歷史看(圖1)。自20世紀90年代初以來,消費率總體上呈現下降趨勢,儲蓄率基本沿著上升的軌跡發展,并表現出較強的順周期性,其周期性特征從該輪新的經濟擴張開始而越加顯著。
(二)從國際經濟發展的橫向角度看,中國的儲蓄率無論是相對于歐美和日韓國家還是相對于不同收入層次國家的平均儲蓄水平而言,都表現出非常高的儲蓄傾向,并且與上述經濟或國家之間的儲蓄率差距從2000年以來逐漸拉大。(圖2、圖3)。
(三)從國內儲蓄結構來看,國民儲蓄高傾向的背后體現的是家庭儲蓄相對企業儲蓄、國家儲蓄比例的下降。從儲蓄占GDP的比例來看(表1),貢獻儲蓄的主體變成了在收入分配中占大頭的企業和政府。1996-2007年,企業儲蓄占GDP比重和政府儲蓄占GDP比重均幾乎上漲1倍,企業儲蓄占比從13%激增為22.9%,政府儲蓄占比從5%增長為8.1%,而居民儲蓄占GDP比重相對穩定。針對中國當前儲蓄高企的現狀。存在著包括收入差距論、文化傳統論、人均儲蓄論以及人口結構論等分析方法,但上述分析方法因缺乏系統、發展的視角,不能充分解釋國民儲蓄高企的形成機制。
二、中國高儲蓄傾向的形成機理
中國經濟在體制改革、對外開放與經濟發展三重協同轉型方面的長足進步,已經奠定持續快速經濟增長的資源、技術和制度基礎。但與此同時,國民收入失衡導致的部門儲蓄比例失調和收入差距擴大。二元經濟結構下勞動與資本分配差距的日益擴大。持續擴大的貿易順差映射下的正的儲蓄投資缺口,以及體制轉型時期形成的不確定性,共同蘊含著促進當前高儲蓄、低消費格局形成的動因。
(一)經濟起飛與財富積累
無論羅斯托的經濟發展階段理論,還是庫茨涅茨的現代經濟增長理論,均認為高儲蓄率是經濟起飛的必要條件。其所支撐的高國民收入投資比率不僅是從傳統經濟向現代經濟轉變的前提條件,而且是現代經濟區別于傳統經濟的典型特征。日本和韓國先后在20世紀70年代和20世紀90年代完成對歐美發達國家的經濟趕超。正是依托手經濟趕超時期高達30%-40%的儲蓄率。發達國家的美國雖然現階段儲蓄率很低,低至零儲蓄甚至負儲蓄,但這主要源于美國已經度過起飛階段,完成了財富積累。目前70%美國家庭擁有住房,50%的家庭擁有股票,1952-1994年。美國家庭從股票和房地產得到的收益平均高于家庭儲蓄的1.7倍。而1995—2003年,這一比率達到4.4倍。


相對于美國和日韓而言。從人均GDP來看,中國仍然處于較低收入國家,中國現有的高儲蓄率支撐了經濟持續增長所需要的大規模資本投資,并緩和了中國經濟周期的波動,有助于中國完成起飛階段的工業化和城市化。
(二)貿易順差與國民儲蓄高企
現有的經濟理論在分析儲蓄缺口與貿易順差兩者關聯時,更多地強調前者對后者的影響,而忽略后者對前者的反推作用。在中國。貿易順差不僅具有遵循著雙缺口模型中的一般規律,即貿易缺口(X-M)與儲蓄投資缺口(S-I)之間的對偶關系使得貿易順差在國內映射為儲蓄相對于投資的增加,而且還因中國特定的發展目標和產業演進機制而額外地形成促進儲蓄傾向增加的特殊性規律。
首先,隨著中國經濟與世界經濟融合的不斷加深,成熟的制造業替代了開放初期的原料加工業。外貿就業結構的變化促使對一般勞動力的需求下降。勞動力結構的變化轉化為工資收入的不平衡,進而對儲蓄傾向產生影響。
其次,中國出口產業現以勞動密集型為主,隨著貿易順差的擴大、匯率升值,中國面臨出口受損與促進就業、控制失業的兩難選擇,因此。限制工資增長以抵消出口成本的上漲成為內部消融成本的第三種選擇。
再次,貿易與資本雙順差形成的外匯儲備的資源錯配,表現為大部分儲備流向低收益的美國債券市場和銀行儲蓄而非用于國內經濟和社會發展的戰略性任務,如擴大內需和完善社會保障機制,不利于降低居民對未來不確定性的預期。
雙缺口模型的對偶規律、產業升級調整、內部轉移成本、儲備資源錯配構成了中國貿易順差向儲蓄轉化的傳統機制,并體現為貿易順差增長下的國民儲蓄的持續增加。圖5顯示,從1990年開始,國內儲蓄開始超過投資,同期的凈出口也相應地由1989年的-185.6億增加到1990年的510.3億人民幣。
(三)效率改進、利潤侵蝕工資、儲蓄結構失衡
家庭儲蓄與企業儲蓄此消彼長的趨勢。應歸因于就業滯后于經濟增長和結構轉變、勞資關系偏重于資本、壓縮勞動成本的內部成本轉移的三重影響:政府儲蓄的增加則源于政府借助于顯性和隱性的雙重渠道擴大收入的同時,降低了對公共服務領域的相對投入。
改革初期,國有企業通過公司治理制度的完善、股權結構的質性提高和企業改制、下崗分流、破產倒閉的量化調整,完成了制度的重構和效率的提升。私營企業借助國家經濟自由化和產權改革的深入,依托靈活、高效的經營方式彌補了沒有政府針對國企實施的諸如利潤保留、貸款扶持的劣勢,完成了對國有企業經濟總量的趕超。在企業進行改革的同時。勞動市場供給競爭加劇,工資分配權向企業偏重,勞動法律保障缺位,扭曲了要素收益分配機制,出現了“利潤侵蝕工資”的現象,從而導致勞動報酬相對于資本報酬不斷下降的趨勢。
轉型時期,通過從行政性分權向經濟性分權的不斷演進,地方政府逐漸擁有財政收入的剩余控制權,為地方政府增加財政收入提供了明顯的激勵。此外,政府在此輪經濟擴張之前的低谷時期實施了積極擴張政策,政府在加大基本建設投資力度的同時,政府消費(教育、醫療和社保領域)支出占總支出比例逐年下降,這就導致了政府儲蓄占比的上升。
(四)金融體制發展滯后、不確定習慣與預防性儲蓄
中國金融體制發展滯后,儲蓄難以借助于現有的融資渠道轉化為高效的投資和消費。一方面制約了企業和家庭的有效投資,使得企業大量的未分配利潤和家庭的部分收入向銀行集中:另一方面制約了家庭消費的快速增長。而儲蓄傾向不僅受到當前收入高低的影響,還取決于家庭對收入和支出的未來預期。伴隨著市場化體制改革的不斷深入,政府通過居民收入補償的“完全化”改革,從傳統的住房、醫療以及教育等福利領域退出:而在社保體系尚未建立健全的情況下,居民代替國家承擔上述領域支出,必然導致居民未來收入和支出的不確定性增加。因此,計劃經濟下源于低工資高福利的低儲蓄傾向逐漸逆轉,部分居民收入退出消費,轉化為應對住房、養老和教育支出的自適應性和預防性儲蓄。
三、中國儲蓄傾向的未來趨勢及政策建議
從長期看,隨著中國老齡化社會的到來、城市化和工業化的遞進、居民財富累積的完成,中國國民儲蓄的拐點將隨之出現。從中短期看,隨著市場化程度的提高,尤其是要素市場和產品市場的完善,將改變當前勞資以及生產者與消費者之間的不對稱關系,轉向工資收入與資本收入的協調發展和市場間均衡、合理價格機制的形成,從而最終形成有利于家庭收入相對增加的帕累托改進。此外,人民幣升值、社保體系重構、公共財政完善等潛在因素也影響了儲蓄傾向。
但驅動儲蓄傾向遞減的傳導機制將因公共性服務政府的缺位、脆弱的銀行體系、較低的人均收入、支撐社保體系資本的缺乏、不完善的國民收人體系等外在約束,難以將潛在儲蓄遞減轉化為現實遞減。這就決定了解決儲蓄高企而消費不足的結構性失衡必須立足于傳導機制的完善。因此,政府應該立足政府職能的轉換,在保障和強化經濟增長和初次分配中的效率原則的同時,致力于提供保障二次分配的制度建設:在實踐中秉著從科學發展的視角出發,加強宏觀調控和社會保障制度的完善,協調政府、企業和家庭三者財富的分配和累積。同時還要推進金融體制改革。實現儲蓄向投資和消費的有效轉化。通過財政性的轉移支出規避貨幣政策的脆弱性,通過加大對住房、醫療和基礎設施的投入降低公眾對未來的不確定性,以提高居民消費傾向。
雖然政府職能逐漸向公共服務職能轉變,但是仍然面臨著資金籌措的挑戰,資金需求與積累之間的巨大缺口難以逆轉居民對未來不確定預期,難以很快扭轉居民低消費現狀,因此國內高儲蓄狀態難以在短期之內得到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