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土地上的“微雕藝術家”

鄭允欽，江西浮梁人，1948年生。擔任《微型小說選刊》主編16年，現已退休。系中國作協會員、中國微型小說學會副會長。已出版童話專集12部，童話集《吃耳朵的妖精》《樹怪巴克夏》分獲中國作協第二屆和第三屆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怪孩子樹米》獲第四屆宋慶齡兒童文學獎。主編《世界微型小說經典》《中國當代微型小說精華》《微型小說三百篇》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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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型小說是一種好讀而不好寫的文體，它有點像微雕，更像是在“螺螄殼里做道場”的藝術。微型小說雖然古已有之，但真正成為獨立的文體風靡中國大陸，還是上世紀80年代才開始的事。

說微型小說好讀，是因為它篇幅短小，能夠迅捷地反映現實生活，且好的微型小說充滿智趣，耐人回味;說它難寫，也是因為它短小，又必須要有跌宕的人物和情節，不像散文和隨筆，可以想到哪寫到哪，而是一種一開頭就要想到結尾，或者是須先想到結尾才能寫開頭的文體，十分講究構思，講究巧妙，講究出奇制勝，因而是一種初學寫作者較難把握的文體。

但就是這樣一種文體，因其精妙獨特的魅力，適應或者說迎合了現代快節奏生活狀態下人們的審美需求，近三十年來在中國大陸發展迅猛，成為文學藝術界的一朵奇葩。

據中國微型小說學會粗略統計，目前全國各類報刊每年發表微型小說近萬篇，出現了近百位專攻微型小說創作的“專業戶”，中國微型小說學會吸納會員近五百人，幾十位在微型小說創作和評論上取得顯著成績的作者，加入了中國作家協會，加入省作協的則有三四百人，全國發表過微型小說的作者估計不少于一萬人，其中經常在報刊上發表微型小說的作者達上千人。

江西的微型小說創作在全國處于一個什么位置?筆者曾在《微型小說選刊》擔任主編16年，閱稿無數，感覺若以省、自治區、直轄市為團體評估，江西微型小說的整體創作實力和水平其實并不差，樂觀估計已進入了前五名。

當然，在文藝創作上，贛軍歷來散漫，抱團研習作戰恐不如河南和蘇浙，但也出現了像劉國芳、陳永林這樣聞名全國的“微型小說鐵桿專業戶”，他們的創作無論在數量上還是質量上均已達到全國著名的高度，可謂微型小說界的一流高手;近年來又出現了像臨川柴子這樣的“拼命三郎”，作品在短時間內如連珠炮一般噴射而出，頻頻出現在全國主要的微型小說刊物上，令文壇囑目。更值得一提的是，撫州地區出現了人員數量和創作實力均不菲的微型小說作家群，這在全國是罕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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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來看看劉國芳。國芳這個名字像是女人，然而他卻是中國微型小說界虎虎生威的一員大將。國芳的創作始于80年代初，是隨著微型小說在中國大陸的崛起而成長的一代作家，在圈內可謂元老。有誰能夠三十年如一日癡迷微型小說，一直“咬定青山不放松”?劉國芳算是最為堅忍不拔的一個!迄今他發表微型小說2300余篇，出版微型小說專集12部，有數百篇作品入選各種選刊和選本，其名作《風鈴》《黑蝴蝶》《誘惑》等篇曾獲《小小說選刊》舉辦的全國首屆“金麻雀獎”，還有作品獲得《中國作家》舉辦的優秀小小說獎和江西省文藝創作優秀成果獎。國芳的作品題材較為廣泛，對于社會百態、官場反腐、愛情、家庭生活諸方面均有涉獵，然其主要風格特色還是以哲理小說見長。一位老人靜靜地坐在河邊可以演繹出許多生動的故事，其中蘊含的哲理常耐人尋味。當然，此類題材寫多了難免有撞車和雷同之感，好在國芳寶刀未老，迄今仍保持旺盛的創作力，相信他能夠不斷地超越自己，寫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來。

再來看看陳永林。永林生于鄱陽湖畔，屬于七○后的青年作家，他參過軍，做過農民，賣過菜，打過工，睡過馬路，有著豐富的生活閱歷。他在微型小說創作上起步比劉國芳晚了幾年，然而他的寫作速度和取得的成就令人更為吃驚。從80年代末迄今，永林已發表微型小說2500余篇，出版微型小說專集14部，有數百篇作品被各種選刊、選本轉載，曾獲第三屆小小說“金麻雀獎”，2006年與劉國芳一道被評為中國小說排行榜上榜作家，小說集《懷念一只叫阿黑的狗》、《上學的路有多遠》分別獲得2008年、2009年“冰心兒童圖書獎”。陳永林的作品語言明快曉暢，帶有濃郁的鄱陽湖原汁原味的生活氣息，反映的多是民間草根人物悲歡離合的故事，男女情愛描寫和鄉村基層社會矛盾的揭示尤為擅長。他善于編故事，每每用一波三折的故事去演繹和表達他的人生發現和生活體驗，因此贏得了大量讀者。記得以前《微型小說選刊》每年舉辦的由讀者決定的“我最喜愛的微型小說”評選活動，陳永林的作品每年必被選中，而且經常名列前茅。后來考慮到他是選刊的編輯應當避嫌，才沒有讓他每年堂而皇之地上榜。永林雖然讀書不多，但是個聰明人，常常在與他人交往談話中就能敏銳察覺并捕捉到寫作題材，回家后加以想象和變化，便能演繹成一篇不錯的小說，難怪他每星期寫二至三篇是常事，并不覺得費力。由此，我們可以發現他創作題材并不狹窄的奧秘所在。從數量上來看，陳永林創作的微型小說不但在國內名列前茅，甚至也超過了世界微型小說之王——日本的星新一先生(據統計此公發表了1000多篇微型小說。按此計算，劉國芳也超越了他)。然而更重要的衡量標尺是質量!恕我直言，陳永林的作品在數量上已驚動了上帝，但在質量上還需要上帝的眷顧，因為他的作品質量參差不齊，其中既有像《毒不死的狗》那樣的精品力作，也有不少大同小異自我重復的東西。如果能夠摒除浮躁心理，在創作質量上再上一個檔次，陳永林和劉國芳都有希望從容步入文學大家的殿堂。

接下來我們看一看撫州的微型小說作家群。撫州是一個出過王安石和湯顯祖的地方，素有“才子之鄉”的美譽，說實話，一個地區，隔多少年出一位文化名人已屬不易，可在當代，撫州竟出現了一群寫作微型小說的作家，堪稱國內奇觀(當然也并非絕無僅有，揚州也出現了以滕剛為首的微型小說作家群，其形成原因須另行探討)。除劉國芳這員老將外，坐第二把交椅的就是臨川柴子，此人真名叫周攀堂，短短幾年時間，在全國上百家刊物發表微型小說七八百篇，出版專集2部，其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更為難得的是其作品貼近時代，貼近讀者，每每平中見奇，從普通人瑣碎的生活中提煉出不平凡的主題，使作品具有相當的思想深度，在創作的數量和質量上均呈追趕劉、陳二員大將之勢。若論不足，其個性化的語言不及劉、陳二位鮮明。蔡良基是一位有異常稟賦的微型小說作家，其作品數量不算很多，但卻具有罕見的奇幻色彩，他的奇思妙想嚴格來講不屬科幻，當屬于大幻想之列，其作品有些想象略嫌粗糙，有些想象卻彌足珍貴，對青少年讀者尤有裨益。全國有這種素質的微型小說作家少之又少，據我所知，恐怕只有浙江義烏的黃克庭可以與之一比。當然黃比蔡的作品要多一些，質量也稍整齊一些。郝展靜的微型小說在撫州是眾人皆知的，他發表作品的時間早，起步高，80年代就在《解放軍文藝》等全國性刊物上發表作品，令人矚目，后來當了當地文聯和作協的領導，寫得少了。汪云飛也是一位頗有實力的微型小說作家，他的作品可讀性較強，在不少省一級文學刊物上常能看到他的名字。撫州經常寫作微型小說的作家還有羅國欽、陳振壽、陳國興等人，他們都是省作協會員，個個上得臺面，隔一段時間便有作品發表，有的還能上選刊。此外，撫州還有一位資深作家萬斌生，此公微型小說寫得相當不錯，其作品曾在80年代省地級報刊征文比賽中獲獎，作品也多次上過選刊，只是他十八般兵器樣樣都耍，各種文體的創作分散了精力，后來又忙于當領導，寫長篇，遂中止了微型小說創作，未免可惜。但其在撫州文壇的影響是舉足輕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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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紹完撫州的作家群，南昌的饒建中也不能不提。饒以前在湖口中學當教師，起步甚早，80年代便開始了微型小說創作，作品在當時不算少，且能在全國各地有影響的報刊發表，還出版了好幾部專集，應當說取得了相當不錯的成績。饒后來被提拔當了校長，再后來調到南昌，依然是當校長，因工作繁忙，才寫得少了。饒建中是一位真正熱愛微型小說創作的作家，工作之余，仍常有作品發表。他的作品簡練樸實而有思想，屬于藏巧于拙的一類。

近年來一切向錢看的風氣泛濫，文學愛好者中有許多也變得現實了，但贛南崇義縣的杜書福卻是個例外，他是縣環保局局長，不迷戀官場權力和金錢，卻癡迷于微型小說創作，他厭惡官場會議和各種吃請，卻喜歡獨自在燈下堆砌文字，迄今已在報刊發表微型小說數十篇，并有專集出版。無獨有偶，南昌有個叫萬俊華的司法局局長，近年來也迷戀上了微型小說創作，其作品頻頻在《羊城晚報》等著名媒體上亮相，似乎在與千里之外的杜書福遙相呼應。其實萬與杜并不相識，只是不謀而合，或者說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吧。萬載的劉德明與他們不同，是靠寫微型小說走上仕途的，他本是中學教師，因經常發表作品而被提為縣紀檢干部，當然他并沒有因此而放棄筆耕。前面說過，微型小說并不是一種好弄的文體，杜、萬、劉三位能在這條路上跑多遠，恐怕主要取決于他們自己的決心和毅力了。

青年是文學創作的希望，江西微型小說繼續崛起的希望，自然也主要在青年作者身上。2007年我曾應《宜春日報》之約到宜春參加筆會，發現了一位叫喻虹的作者，年齡只有30出頭，其青春美文卻寫得通靈而純熟，文風有點類似于寫哲理小品的名家莫小米，但卻比莫的作品多了一重小說虛構的特色，題材更偏重于愛情家庭方面，是一位有相當潛質的小說創作人才，我勸她轉向微型小說創作，她欣然答應了。喻虹現已發表不少微型小說，選刊上也轉載不少并作了介紹。按照她的創作功力，如果能夠堅定地在微型小說這條路上走下去，成為名家應該不是夢想。

周正旺是一位更年輕更有實力的作者，他的作品我今年3月才看到。《雨花》的一期增刊上推出了介紹江西青年作家的專號，其中有周正旺的小說。周正旺屬于八○后，目前在南昌一家雜志社打工，他介紹自己的文字非常獨特，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種直面人生的略帶自嘲的文字，他不掩飾自己的失敗，說明他有很強的自信。拜讀了他的5篇小說以后我很震驚:這是一組才華橫溢的作品!我素以為微型小說是一種作家與讀者之間博弈的藝術，最強調創新意識而忌諱模式化和約定俗成的套路，周正旺似乎悟透了這一點，作品寫得空靈巧妙，閃射著智慧的光華!這是大家手筆才有的特征啊!雖然作品的不足之處也明顯(用了滕剛作品中的人名而帶有滕剛作品的影子)，但這畢竟不是一般的作品，我毫不猶豫地將它推薦給了《微型小說選刊》。從周的作品看，其不動聲色的幽默機智是極為罕見的品質，我感覺他是江西最有發展潛質的微型小說作者，如果他能克服自己的惰性而不懈努力，未來天空廣闊，甚至有望成為超一流的高手而橫行天下。

青年作家中有相當潛質的還有南昌的陳蔚文和都昌的陳玉龍，他們都上過《微型小說選刊》的專欄介紹，陳蔚文行文輕盈空妙，作品光華四射;陳玉龍則深沉老辣，他的《八月的陽光》已發表多年，至今我仍記憶猶新，堪稱微型小說中不可多得的上乘之作。

行文至此，似乎江西值得一提的微型小說作家都攬括了，仔細一想，并非如此。江西能寫微型小說的人其實還有人在，比如說宋清海、彭學軍、溫燕霞，還有現已遷居深圳的贛籍作家相南翔、嚴麗霞，他們不但能寫微型小說，而且寫得很好。宋清海的作品深邃而有哲理，彭學軍的作品充滿了靈氣，溫燕霞和嚴麗霞的小說富有柔情和鮮活畫面，相南翔的小說則帶有思辨色彩。這幾位都堪稱名家，他們的作品都上過《微型小說選刊》，有過專門的介紹。只是他們都另有專長(在其它文體創作上有突出建樹)，微型小說只是偶爾寫寫，故只能在這里簡略提一提。南昌還有一位猛人陳然，思想深邃，技巧嫻熟，功夫甚是了得，他本是寫中短篇的好手，卻也偶爾寫寫微型小說，還曾上過中國小說年度排行榜，只是他后來又轉到中長篇和短篇創作中去了，因篇幅有限，本文也不多施筆墨介紹。

此外，南昌有位擅寫楹聯的作家陶今，微型小說也寫得不錯，常有作品發表且出版過微型小說專集。我的故鄉浮梁縣的才子李政群、胡治平，也在各地發表過數十篇微型小說。李政群的作品空靈飄逸，胡治平的小說則行文嚴謹。目前胡的微型小說正在結集出版之中。

最后，還有一個人需要說一下:此人是《宜春日報》的副刊編輯夏侯建。夏侯建雖不寫微型小說，卻是微型小說的熱心倡導者，他在主持《宜春日報》副刊期間，曾辟出專版持之以恒地刊登微型小說，并舉辦筆會，不遺余力地扶持江西的微型小說作者，為江西微型小說創作的繁榮和發展作出了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