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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故發笑的年代

2010-01-01 00:00:00柏祥偉
鴨綠江 2010年4期

柏祥偉,山東泗水人。2007年開始寫小說,先后在《鴨綠江》《文學界》《山花》《雨花》《黃河文學》《時代文學》《芳草》《四川文學》《西南軍事文學》《山東文學》等文學雜志發表中短篇小說四十萬字。山東省作家協會第三屆高研班學員、作協會員。

自從去年夏天,我和相廣林在一起吃飯時,他總要向我提起一個叫老卞的人。他第一次提起老卞時,我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相廣林說,難道你不記得了,我們小時候,在村子里趕集,經常去大集西邊的楊樹林子里聽老卞說《三俠五義》。聽他這么一說,我才醒過神來,問他怎么忽然想起這個人了。相廣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說,我最近總是想起咱們小時候的一些事,你說,我這不是開始衰老的征兆吧?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是經他這么提起來,我也想起當年這個老卞說書的情景了。

二十多年前,我和相廣林還是懵懂無知的少年,我倆在老家的村子里一塊兒讀了三年小學。那時候,每逢村子里的大集,我和相廣林都偷偷溜出學校,跑到大集西頭的楊樹林子里,聽老卞說書。當時老卞在我們十里八鄉名氣很響,幾乎超過了掛在村子里黨支部辦公室屋頂上的那只大喇叭。

現在想來,人們叫他老卞,其實是對他一種尊重的稱謂。我記得,那時的老卞也就三十多歲吧,個頭不算很高,臉膛紅潤,只是生滿一頭白發,眾人背地里都叫他“少白頭”。好像有一段時間,老卞刻意蓄著大背頭,根根白發向腦后梳理著,讓我把他想象成了《三俠五義》里的大俠錦毛鼠白玉堂。那時候,在我認知的印象里,白玉堂就應該是滿頭白發,一身白衣,白須銀發,飛檐走壁,衣裾飄飄。

老卞每逢我們村子里的大集都來說書,他騎著一輛金鹿牌子的大輪自行車,車把上挎著一只空癟的皮包。走到大集西頭的楊樹林子里,對人點頭寒暄,就有家住附近的人,飛快地從家里搬來老式椅子,順便提一把暖瓶,殷勤地給老卞沏茶倒水。

老卞說書的時間,差不多是半個多小時為一段,其間找一個情節驚險吸引人的緊要關頭,抹抹嘴止住不說了。他抬臉望著楊樹林子里正如癡如醉的聽眾,臉上堆笑說,各位父老鄉親,有錢的幫個錢場,沒錢的幫個人場,多少不嫌,一分錢不少,兩毛錢不多,來來……老卞這么說著的時候,身邊就有幾個人主動站起來,轉到楊樹林子周邊,朝或蹲或坐在樹下的聽眾伸手要錢了。

大多數人都是樂意主動掏錢的,當然數目不大,都是一毛或者兩毛的硬幣,也有出手大方一些的,動作夸張地掏出一張五毛的紙幣,朝老卞揮手揚起來,老卞雖然看不清多少錢,可是知道揮手的意思,就趕緊彎腰鞠躬致謝。當然也有逃避掏錢的人,每每聽到老卞止住話頭,開口要錢時,起身拍拍屁股就走,如果走不掉,被人拽住衣角,只能爭辯說,我剛來,聽了才一小會兒呢。或者說,這次沒帶錢,下次趕集一塊兒給吧。沒錢有句話,態度不錯,大伙都是老卞的忠實聽眾,彼此會心笑笑,也就不再爭執了。

每次別人幫老卞收完錢,轉回老卞身邊,就把錢倒進老卞的黑色皮包里,硬幣和紙幣嘩啦啦響著。如果看到紙幣多一些,老卞臉上的笑紋就會深一些,誰都知道,二十多年以前,硬幣最大的面值也就是五分。

一部《三俠五義》,老卞能連續說上兩個月,每集只說三五個故事情節。每次開場之前,老卞都會揚起手腕,啪嗒啪嗒地甩一陣子竹板,節奏或緩或急,清脆響亮,以此吸引還在遠處集市上忙碌的人們。等聚集到四五十個人時,老卞才收住竹板,開始正式說書。給我印象最深的是,老卞說到興致處,就會禁不住捂嘴竊笑,哧哧兩聲,音調粗啞,余音繚繞,幾乎有些刺耳。引得聽眾也跟著嘿嘿亂笑,現在想來,老卞這樣間隔不住的笑聲,是想調動聽眾的情緒,故作噱頭,也可能更多的是他沉浸在兀自演說的愉悅之中,發自內心的笑。

差不多快到太陽偏西的時候,老卞就開始有意無意地抬起手腕看看手表,在一個緊要關頭,老卞會立住一個金雞獨立的架勢,一字一句地說:“欲知后事如何,咱們下集再說。”這時老卞就會彎身收拾皮包,跟大伙說再見。他言行匆忙,很快便離開集市。

后來有很長一段時間,老卞沒再來我們村子里說書,有人猜測說,老卞病了。更多的一種說法是,老卞被一伙常在集市溜達的小偷盯上了,在半路截住了老卞的去路,要老卞交出皮包里的錢。對于這種說法,大多數人持懷疑的態度,因為大伙都深信,老卞絕對不是輕易就范的懦夫,他能闖蕩各個集市這么多年,自有自身防御的能力。而我更是對這種傳說表示不屑,我想,老卞既然整天把那些書中的大俠掛在嘴上,爛熟于心,他當然多少也有著大俠的高超武藝,對付幾個小毛賊,應該是不在話下。我整日盼望著老卞重新出現在我們村里的大集上,暗自對老卞做過無數次最幼稚而又最誠摯的祈福。

應該說,老卞一度影響了我的學習成績,少年初期的我,整天恍惚在古代俠士們殺富濟貧的傳說里,我甚至固執地老把卞演說里的那些虛無的武俠英雄形象,與當時正在大肆宣傳的向我開炮的王成和獨身炸碉堡的董存瑞等抗日英雄們糾結在一起。他們成了我最崇拜的偶像。

我沉溺于這樣的幻想中,使得父母看出我言行舉止的異常,他們曾經多次跟蹤我到集市西頭的楊樹林子里,尋找我的行蹤,毫不猶豫地揪著我的耳朵,把我拽回家,然后把課本重重地摔在我面前。一直到半年以后,我隨著父母搬遷到小城里讀書生活,再也沒有見到說書的老卞。

再和相廣林吃飯喝酒時,我把以上的回憶給他說了,大概因為童年時共同的經歷,我說得很興奮,遠比我上面敘述的繪聲繪色。相廣林聽著,厚重的鏡片里放出光彩。他端著酒杯的手有些哆嗦。他說,嗯,沒錯,說實話,我最近一直在想老卞現在活得怎么樣?你說啊,咱們多少年沒有見到那樣的說書場面了,說書藝人這個行業,恐怕就要消失了,咱們的孩子現在有吃有喝,可以看電視、上網、讀印刷奢侈的畫報,各種文化信息讓人眼花繚亂。他們不知道,咱們過去的少年生活,遠比他們這樣快樂和有趣。

我說,這是大勢所趨,你老是嘮叨這些,也沒多少意思。相廣林愣怔著,忽然說,我想,咱們應該抽個時間,去找找老卞這個人。二十多年了,我估計老卞現在也就是六十多歲的年紀,如果沒什么意外的話,應該還活得不錯吧。

我笑著說,你找老卞干什么?還想聽他說書嗎?

相廣林說,找他說說話,我想,如果咱們見了他,說起當年村子里大集上的楊樹林子,估計他會很高興。

我說,就為了老卞高興,咱們就去找他?相廣林偏頭看了我一會兒說,我想跟他學說書,哪怕學一段也行。

我們在飯店門口分手時,相廣林又扭身對我說,你最近抽空陪我去找老卞吧?我說的是正經話。

我既然答應陪同相廣林去找二十多年以前的說書人老卞,就有必要說說相廣林這個人。我先于相廣林搬遷到我們這個小城里,幾年以后,相廣林也隨著父母搬入小城。我倆保持著密切的聯系,從上小學,一直到中學,我和他都在一個學校讀書,只不過我的學習成績不如他優秀。我上學的時候,迷上了武俠小說,走火入魔,整天幻想著進入刀光劍影的世外江湖,覺得天生我才就是去拯救江湖上的恩怨情仇。我抱著這種雄心壯志,堅持讀完了三年高中課程,沒有實現拯救江湖的愿望,反倒被氣急敗壞的父母拯救了。

在我高三畢業那年夏天,我父母瞞著我,給我填了一張國營企業合同制工人的招工表,讓我去一家在當時看來旱澇保收的國營企業上班。我在那家企業待了三年,在辦公室里掃地、打水、發報紙,兢兢業業,看領導顏色行事,整天如履薄冰,隔三差五地跟著領導去飯桌上侍候倒酒倒茶。本來以為忍辱負重,苦盡甘來,以后能混個一官半職,沒想到國家改制,企業被推向市場,好像一夜之間,樹倒猢猻散。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在家里,聽著父母妻子的唉聲嘆氣,憋著一股勁寫小說,寫了幾十斤稿紙,沒有發表出一個字,整天郁悶地借酒解愁。

而在那時候,相廣林的境況也不盡人意。他在省城一所三流大學里讀了三年專科,和一個魯北地區的女同學談了一場死去活來的戀愛,然后一個人揣著那張專科畢業證書,灰溜溜地回到我們這個小城里。只怪他當時有眼無珠,目光短淺如鼠,十多年前,當時我們這個小城招聘人才的門檻不高,學成歸來的大學生,甭管是白貓還是黑貓,找個合心如意的工作還不難,甚至還有挑挑揀揀的機會。

相廣林本來已經定準了要去國稅局上班,突然想起來回家請示老爹。不料老爹被廉價的白酒折騰得頭暈眼花,相廣林剛說出國稅局三個字,老爹張嘴啐了他一口痰,說國稅局里都是得罪人的活兒,你去那地方找不痛快嗎?

老爹說,你去糧食局,民以食為天,自古老人言,手里有糧,心里不慌,那地方至少以后餓不死人吧。老爹還對相廣林說,你們年輕人,嘴上沒毛,辦事不牢。我活了大半輩子,我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我吃的鹽比你喝的水還多。老爹說話啰嗦,態度卻很果斷。如果相廣林堅持自己的選擇,怕是老爹會怒發沖冠,血壓增高,立馬就得住進醫院里。

相廣林只得改變主意,去了糧食局下屬的一家飼料加工廠,做了倉庫保管員。在那很長一段時間里,相廣林的老爹都在為兒子的工作吹噓,遇見親朋好友就牛皮哄哄地說,想吃低價糧食,盡管去找俺家廣林去。

相廣林在飼料加工廠上了不到五年班,加工廠就和我的單位一樣,遇上國營企業改制。改制來勢洶涌,風卷殘云一般,不到半年,相廣林的飼料廠就到了面臨破產的地步。老婆哭,孩子鬧,老爹見此情景,揪著滿頭白發不吱聲,悔不得扇自己老臉才解氣。相廣林拿著專科畢業證重新找單位,風水輪流轉,沒有人再正眼看待他那張專科畢業證。相廣林一氣之下,跟著他姑家的表弟學養豬了。

我得知此事,曾經假惺惺地去他所在的養豬場看望他。相廣林帶著滿身的豬屎味兒接待了我,在臭烘烘的豬圈前,相廣林對我說,雖然他現在成了一個養豬倌,但從自力更生的角度來說,他現在是涅槃重生。

我說,嗯,你現在也算轉世投胎了,只不過和豬八戒一樣,錯投在豬圈里,不過這事也不好說,如果你努力工作,說不定也會修成正果。

相廣林對我的這番鼓勵表示認同,我們相聊甚歡,后來在宿舍喝水時,相廣林主動提出要看我寫的小說。我拿出厚厚一摞紙稿,謙虛地說讓他批閱。相廣林坐在蚊蠅繚繞的床沿上,戴上眼鏡翻了幾頁我的書稿以后,便從枕頭下面摸出一本《科學養豬三百問》,鄭重地對我說,我勸你一句,別再搗鼓這些子虛烏有的玩藝了,你還是認真看看這本書吧。

我說你什么意思?你可以瞧不起我寫的作品,可你不能瞧不起我的人生志向。當時我被他氣得頭發蒙,起身就走了。

自此以后,我和相廣林的交往,很長時間處在貌合神離的狀態下。不過相廣林這人有時故意裝糊涂,時隔不久,又開始主動找我喝酒說話,有事沒事地拉著我去一些骯臟的小飯館里,點幾個廉價的小菜,諸如鹽水花生、醋煮青豆,至多加上一盤油燜海鲅魚,扳著一瓶白酒,啰嗦著對我說一些過去的雞毛蒜皮。剛開始,我聽著還覺得有意思,后來他祥林嫂似的一遍又一遍重復他在大學里和那個初戀女同學的生活細節,說一直牽掛他那個初戀同學過得好不好,我就覺得這人挺討厭。你一個自身難保的養豬倌兒,還惦記著早已經為人妻母的女同學?如果不是看他可憐兮兮的模樣,我幾乎想朝他臉上啐口痰。

有時大半個月,我故意不聯系他,突然之間,又在半個小時之內,我和他同坐在了某個小酒館里,喝酒,談女人,牢騷著彼此聽到見到的一些事,然后再分手走人,如此循環。

就在前天晚上,我接到相廣林的電話,他開口就說,我已經找到說書的老卞了,咱們明天去找他吧?

我說,你挺能啊?怎么說找就找到了?你覺得現在老卞會認得你嗎?

相廣林說,我是在菜市場賣豬肉時,聽別人說起老卞的。說實話,不怕你笑話,這么些年來,老卞是我心里的偶像。就像四十多歲的男人喜歡劉曉慶或者陳沖,二十多歲的男女們喜歡周杰倫或者李宇春,念念不忘。

我打斷他的話說,噢,就像你五歲的兒子喜歡喜羊羊和灰太狼,對吧?你是老卞的粉絲?

相廣林在電話里喘著粗氣不吱聲。我不容他分辯,繼續打擊他,我看你活得還是挺舒服啊?賣了幾個豬,覺得有錢了?飽暖思淫欲了?

相廣林顯然被我這幾句調侃激怒了,話筒里的聲音大起來,叫嚷著說,這叫信仰,信仰你懂不懂?人活著內心里都得有個方向。

我搖搖頭說,我不懂,我沒上過大學,我只信仰吃飽了不餓。

相廣林哼哼鼻子,反唇相譏說,我相信你說的這句話,你也就是這水平,老婆孩子熱炕頭,別無所求,哈哈!

我氣惱地扣掉電話,終究沒有陪著相廣林去找說書的老卞。

相廣林和我通話以后,一連幾天都沒再和我聯系。我幾乎忘記了他去找老卞這件事。小城連續陰了幾天,像是要下雨的樣子,空氣有些悶熱。我懶得出去,兀自一人躲在家里看書寫字。

星期天的傍晚,我的手機響起來,還是相廣林的號碼,他這個時間打電話,肯定又是讓我陪著他喝酒,我不想喝酒了,把手機塞進身后的枕頭下。我繼續看書,可是手機持續不斷地響著,相廣林像是猜到了我在躲避他,越發騷擾我。我摸起電話接通了,對相廣林說,哥們,我戒酒啦!求求你讓我安靜一會兒好不好?

相廣林悶聲說,不請你喝酒,找你有點事,你來我養豬場一趟吧。我剛問他有什么事?他就把電話扣掉了。

相廣林的養豬場在城北的泗河岸邊上,我騎自行車用了半個多小時趕到他的養豬場時,天已經黑透了,院子里沒有燈光,我只聞到臭烘烘的豬屎味兒,不時有豬哼哼唧唧的叫聲。我摸索著走到相廣林居住的平房里,插住自行車,對著黑乎乎的屋子喊,怎么不開燈啊?

相廣林在床上翻身弄出動靜。我以為這家伙病了呢,試探著邁上臺階,剛想伸手摸索門口的電燈拉線,就聽到相廣林從床上坐起來,說,別開燈了吧,這樣很好,你不覺得這樣黑糊糊的挺好嗎,這樣的環境挺適合說說心里話的,喏,門口有個小板凳,你坐在那兒聽我說吧。

相廣林的語氣沉悶,帶著滯重的鼻音。我以為這家伙又是醉酒后的故作矯情,真讓我可氣又可笑!我摸索著那只小板凳坐下,說,你讓我大老遠跑來,就這樣黑燈瞎火的讓我陪你啊?相廣林沒理會我的話,我讓你來,是想給你說說老卞的事。那天我去張莊找老卞去了。

我說,噢,見到他了?

黑暗里的相廣林咳嗽了一聲說,見到了,我只是見到了照片里的老卞。早在五年前,老卞就因為腦出血死了。

相廣林這么一說,我當時覺得心里一沉,也不知道再說什么好。我們的生活里,每天都在經歷著這樣的生死離別。相廣林止住話頭,他動了動身子,我聽到他的手摩挲在桌子上的瑣碎聲響。他像是摁住了什么,手就不動了。

相廣林說,那天一大早,他買了兩包糕點,一箱牛奶,就騎車去了張莊。他在村子里打聽老卞這個人,才知道老卞死了。根據村里人的指引,他只得去老卞的兒子家。那是一個和相廣林差不多年齡的中年男人,沉默寡言,舉止呆板。他對相廣林的造訪,沒有表示過多的熱情,甚至有一點茫然的冷漠。

當相廣林告訴他的職業是養豬時,老卞的兒子甚至流露出一些失望和煩躁。相廣林遞給老卞的兒子一支煙,站在他家的門框上,哆嗦著說起當年老卞在我們村子里說書的情景,說起老卞的那輛老式自行車,說起他的黑色皮包,還說起他的竹板兒,啪嗒啪嗒。相廣林說得饒有興致,老卞的兒子聽得心不在焉,只是低頭大口吸煙。相廣林想對他兒子提出去老卞的墳頭上看看,他張了幾次口,終究沒有說出來。

相廣林臨走的時候,老卞的兒子好像想起了一些什么似的,主動送給相廣林一盤錄音帶。錄音帶里是老卞演說《三俠五義》的片段。

他兒子說,這盤磁帶是當年縣廣播局給老卞現場錄制的,打算連播老卞的評書。老卞每天守著家里的有線廣播,等待聽到喇叭里傳出自己的聲音,老卞等了很多年,一直等到年老以后,村子里已經先后出現了唱片機、電視機,甚至有了很稀罕的互聯網,已經沒有人再去集市上說書了,也很少有人再費勁地偏著腦袋聽有線廣播里的節目了。那時老卞才從別人嘴里知道,因為自己在說書時情不自禁的“哧哧”笑聲,廣播局領導們擔心老卞這個無故發笑的毛病影響播音效果,最終沒有通過播出審查。

老卞聽人說了這個原因,當時就“哧哧”地笑了,他笑得渾身哆嗦,笑出了眼淚,后來別人也被老卞這 “哧哧”的笑聲給惹笑了,都跟著老卞笑,老卞笑得原地轉圈,彎腰捧腹,后來老卞笑著笑著就歪在地上,伸胳膊蜷腿地在地上打了一個滾兒,就不再動彈了。

別人以為老卞裝瘋賣傻呢,都指著地上的老卞笑著說,你看這個老頭子,真是越老越會人來瘋了,越老越像老頑童了。

別人這么說著,彎身去拉老卞的時候,才發現老卞已經不省人事了,他的嘴角還笑得咧開著,黃稠的口水滴滴答答地糊在下巴上,粘滿了塵土,老卞再也合不上嘴巴了。

后來老卞被當時在場的人們慌張地拉到鎮上的醫院里,輸液,掛氧氣,終究沒有救活老卞。醫生解釋說,老卞笑著一頭栽在地上,血脈涌上腦門,血栓堵塞,導致破裂,是屬于老年突發性腦溢血死亡。老卞的兒子受了村子里人的慫恿,氣沖沖地去找廣播局討個說法,可是在廣播局錄制老卞說書以后,這么些年,已經換了好幾屆領導,早已找不到當事人。現任的廣播局領導解釋說,其實廣播局的資料室里,一直保存著老卞的這盤錄音帶,并且最近準備在剪輯掉老卞“哧哧”的笑聲以后,在一檔叫做“藝術人生”的欄目里播出老卞的《三俠五義》。沒想到老卞這么快就死了。聽廣播局的領導這么解釋,他兒子沒辦法再提出無理要求,只是要求廣播局把那盤錄音帶還給他,作為紀念罷了。

給老卞發喪的那天,十里八鄉很多聽了多半輩子老卞說書的人都去吊唁。老卞的兒子沒有按照村里的風俗請嗩吶樂器班子在喪事上吹打演奏,卻搬來一對大音箱,掛在大門口,把廣播局給老卞錄制的那盤錄音帶播放了一遍又一遍。老卞的聲音回蕩在村子里,抑揚頓挫,鏘鏘有力。許多人來吊唁的人都像當年那樣或蹲或坐,聽音箱里的老卞說書,聽他間歇不斷的“哧哧”笑聲,眾人聽著,也忍不住跟著嘿嘿哈哈地笑,笑著抹掉眼里的淚水。

廣播局的領導送來了花圈,并且送了一副挽聯,上書:竹板啪嗒演繹江湖恩仇,笑聲哧哧訴說人生悲喜,橫批是:藝術人生。

俺爹死的時候一點都沒受罪,別人都說俺爹是笑死的。相廣林臨走時,老卞的兒子對相廣林這么說。

相廣林得到的這一盤是復制的錄音帶,那盤母帶老卞的兒子沒有給相廣林。

相廣林悶頭愣了老大一會兒,才說,當然,他兒子的那盤母帶是老卞留下來的紀念,就算給我,我也不能要啊。

相廣林說著動彈了一下胳膊,“啪”的一聲響,桌子上響起嘶嘶的聲音,我判斷出,的確是磁帶轉動的聲音,少頃,一陣清脆的竹板聲響起來,燈光一樣竄遍了整個屋子,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胳膊推了一把,眼前猛地亮起來。

老卞的聲音跟著傳出來,就像從石縫里洇出的泉水,屋子里彌漫出一股遙遠而又真實的蒼涼。

隨著錄音帶的轉動,老卞的模樣一下子顯現在我面前:“各位看官,你猜此盒子是什么東西?原來就是二人定的好計,將貍貓剝去皮毛,血淋淋,光油油,認不出是什么妖物,好生難看,好生惡心啊!別人都以為盒子里是美味佳肴呢,誰也不會想到,李妃剛生下太子,一時暈血,昏迷過去,就被劉妃、郭槐、尤氏把貍貓剝了皮毛,換出了太子!哧哧!……哈哈嘿嘿……”

老卞的聲音被一陣陣嘿嘿哈哈的笑聲打斷了,淹沒了。我終于聞到了二十多年以前集市上的味道,嘈雜的叫賣聲,牛羊騾子雞鴨各種動物的叫聲,腐爛的水果味道,油炸果子的香氣,叮當作響的敲擊聲,男人的煙堿味兒,女人的汗水味兒,人挨人,肩碰肩,大風刮過楊樹時嘩嘩的樹葉聲。這些久遠的聲音和味道像一張看不見的網,一下子籠罩了我。

我坐在小板凳上,老半天說不出話來,相廣林摁動錄音機,我聽到錄音帶快速倒轉的聲音,嘶嘶的響聲,好像整個時間都在向二十年前的時光里倒轉。相廣林摁下播放鍵,老卞的聲音再次響起來:“各位看官,你猜此盒子是什么東西?原來就是二人定的好計,將貍貓剝去皮毛,血淋淋,光油油,認不出是什么妖物,好生難看,好生惡心啊!別人都以為盒子里是美味佳肴呢……哈哈嘿嘿……”老卞的聲音再次被一陣笑聲打斷淹沒……

相廣林不停地倒轉著錄音帶,那一陣遙遠的笑聲反復地鉆入我的耳朵里。

哈哈嘿嘿……哈哈嘿嘿……

哈哈嘿嘿……

你過來仔細聽,過來,你聽聽。相廣林忽然說,我第一遍聽的時候,就注意到最后的嘿嘿聲,你仔細聽!

我掙扎著站起已經酸麻的腿,奔到桌子旁,我趴在那個磚頭大小的錄音機旁,偏頭貼近錄音機的喇叭,相廣林反復倒轉磁帶,摁動錄音機的播放鍵。

哈哈嘿嘿……哈哈嘿嘿……

哈哈嘿嘿……

你仔細聽,是不是你和我的笑聲?

沒錯,是咱倆的笑聲,最后的嘿嘿聲是咱倆發出來的。我抬臉對相廣林說,我想起來了。那天中午我們靠在一棵歪脖子的楊樹上,后來,等老卞收錢時,咱們撒腿跑了……

一股堅硬的熱流從我心里涌上來,瞬間堵住了我的喉嚨,我張了張嘴,熱辣辣的淚水糊住了我的眼眶。

相廣林摸索著床頭的電燈拉線,想要拉亮頭頂上的電燈時,我摁住了他的胳膊,我說,廣林,別開燈。你說,咱們還能,不,咱們還會像很久以前那么無故發笑嗎?

相廣林偏頭看著我,忽然就嘿嘿地笑了起來,他趴在桌子上,笑得渾身哆嗦,他的笑聲亢直結實,就和錄音帶里的那些笑聲一樣,拳頭一樣打在我臉上。

責任編輯 高 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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