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父親當選為黨的主席,對我們全家來說是一件壓力挺大的事。記得那天,父親開完會回到家,吃過晚飯,把在家的人都叫到小客廳,鄭重地對我們說:“中央可能要求我擔任非常重要的職務,我想先給你們打個招呼。今后不管在什么情況下,千萬不要以為天恩祖德,千萬不要忘乎所以!如果你們中有任何人出了問題,只能是自己負責。”
印象中,這是我們家唯一一次家庭會議,也是父親唯一一次如此嚴肅地跟我們談話。當時屋子里鴉雀無聲,空氣仿佛一下子凝重了許多。我偷偷環顧四周,鼓起勇氣開玩笑說:“得了,得了,我們知道!咱們家,肯定是在你官居高位時夾著尾巴做人,在你走麥城的時候跟著你倒霉。”聽我這么一說,大家都笑了,父親也笑著說:“好嘛好嘛,知道就好!”接著,他又讓秘書打電話,給老家的親戚定下幾條規矩:不許敲鑼打鼓放鞭炮;不許家鄉搞慶祝游行;不許進京找他辦私事;不許打著他的旗號找人……
即便如此,老家還是有人找來,向父親要項目、要物資。父親對此都一一婉拒,他指著滿書柜的馬列著作,認真地說:“要馬列主義有,要特殊化沒得。”
那年,伯伯的二兒子中學畢業,縣里的領導把他安排在縣招待所工作。父親得知此事后,讓那位縣領導馬上把人退回農村去,還特意讓伯伯來一趟北京。
伯伯不知父親的用意,高高興興地拎著父親愛吃的臘肉、活鱔魚來了。沒想到一見面,父親就問:“哥哥,你搞些么子名堂?崽在農村待得好好的,你把他搞出去做么子?”伯伯辯解說:“沒搞么子呀,是別個給我幫的忙。他好歹也是個中學生,人家的崽當得干部,我的崽為什么就當不得?”父親說:“當干部可以,但要基層推薦選拔。”伯伯問:“他們要不推薦選拔怎么辦?”父親說:“那就當農民。”伯伯火了,說:“我走,再不進你家的屋!你當你的官,我當我的農民!”說罷,轉身就去了北京的堂姐家。
事后,伯伯也想通了:“他當領導的,不這樣要求自家屋里人,又如何去講別家呢?”
父親任總書記期間(胡耀邦1981年6月在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上當選為中央委員會主席。1982年在中共十二屆一中全會上當選為中央政治局常務委員、中央委員會總書記——本刊注),正是社會上“出國熱”、“經商熱”盛行之時。但是,我們兄妹四個都自覺做到一不干政、二不要官、三不經商、四不出國。大哥在中國歷史博物館埋頭研究曹雪芹身世;二哥在清華大學搞科研;我在《中華內科》雜志伏案編輯醫學刊物;三哥則遠在南京,是解放軍通信工程學院的一名普通教員。
我常想,如果說父親為政清廉,無愧于國家和人民,那我們兄妹為人處事嚴格自律,也算是無愧于我們的父親了。
注:作者滿妹,現用名李恒,是胡耀邦同志的女兒。
(梁偉伯薦自2009年9月9日《新民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