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況下,神在人的心目中無所不能。但這只能在有神論者的心目中成立,對于那些真正的無神論者,有關神的任何傳說都只能是傳說。信神的人心必善,如果信得深到一定程度,對神的祈求反倒減少。這是一個心靈的凈化過程,信得深了就通“神道”了,祈求得太多會成為罪過。
白族人信奉本主,每個村鎮都建有本主廟,而且還有屬于本主的節日。在此之前白族人并不把本主稱作本主,都稱某某老爺,稱為本主的歷史不會超過100年。本主們管著全村的吉兇禍福,對于百姓的大事小情都要指點迷津,稱呼老爺也是極有道理的。老爺一詞縮短了人和神的距離,就好像人神之間朝夕相處,隨時隨地都可以交流一下。既然如此就不必太過拘謹了,在流傳于白族地區的民間故事里,還真是有人和本主幽過一默。
相傳有個村子的本主很靈驗,因此就常有村民來到廟中進行祈求。有一天廟里來了四個村民,叩拜之后獻上供品,然后提出了各自的愿望。第一個說:“本主啊,我要到下關去趕集,可是路途過于遙遠,請你吹些南風讓我輕松些吧。”第二個說:“本主啊,我要到上關去賞花,可是太陽過于毒辣,請你吹些北風讓我涼爽些吧。”第三個說:“本主啊,我要到稻田里去栽秧,可是稻田過于干旱,請你下些雨水讓我栽秧吧。”第四個說:“本主啊,我要到麥地里去割麥,可是地里過于多水,請你放出晴日讓我割麥吧。”
這位本主聽到四個村民向他祈求風雨陰晴,而且風要朝不同的方向吹,雨水和晴日還要同時出現,一時間他感到著實地為難。他默默地想了一陣,然后提筆寫道:“早吹南,晚吹北,晚上下雨好栽秧,白天天晴好割麥?!睂懲曛筮@位本主如釋重負,照常收下了四人的供品,然后轉身離去。這四個村民本來想為難一下他們的本主,如果本主不能解決他們的難題,他們就會要收回自己的供品。不想這位本主卻極其認真,竟然想出辦法解決了他們的難題,獻上的供品自然是要不回來的。
從表面上看,這是一則人與神的幽默,說明了人與神的和諧。用一句現代的話說,這位本主具有高度的使命感,他始終沒有忘記“有求必應”的承諾。那四個村民也得到了一次驗證,他們的本主是最具智慧的本主,他們有理由為自己擁有這樣的本主而感到自豪。人和神如此相融相通,這是人的一大幸事,也是神的價值體現。且不論這個傳說的趣味,單就那位本主的認真態度,就足以使村民感到鼓舞的了。
白族人一向豁達,一旦選定了自己的本主,就從不要求本主完美無暇。大理以北的一個白族居住地,有個本主廟里的本主塑像十分有趣。這位本主手持法器坐于臺中,一臉的凜然正氣,腳上卻穿了一只女人的繡花鞋。據說這是一位風流本主,白天他坐在堂上為村民排憂解難,晚上卻偷偷跑去和相好的女人會面。有一天他在相好的女人那里過夜,忽然有一路神仙下界巡察,嚇得他慌忙跑回廟里。等他在自己的本主廟里坐定,才忽然發現,他竟然把那相好女人的鞋子穿到自己的腳上了。神仙們說不定何時就會來到廟前,再去換回已經來不及,他只好就這么一樣一只地穿著。
和前面那位本主相比,這位風流本主顯然不夠敬業,起碼已經擅離職守。然而這個傳說給本主注入了人的真實情感,這就讓我們懂得了一個道理,那就是神有時也是會犯錯誤的。可這又能怎樣呢?神的一切都是人給予的,人都可以有這樣那樣的缺點,憑什么就硬要要求神完美無暇呢?大概正是基于這方面的考慮,白族人從不因為自己的本主有了一點小錯就減少對他的崇敬,也從不因為本主和人有了相同的秉性就懷疑他為民辦事的能力。
另一個傳說故事更為有趣,說的是人在如何地幫助神。故事中的兩個村子相距很近,不僅是兩村的村民互有往來,兩村的本主也時常接觸。本來這不會成為什么問題,問題是其中一個村子的本主是位女本主,時間一久就產生了男女之情。兩個本主只能在暗中來往,想走正門又怕村民看見,于是就老是翻越一個墻頭。后來村民們知道了他們的秘密,覺得他們老是翻墻很不方便,就決定重新修繕那面墻壁。修繕墻壁時村民們故意降低了墻的高度,雖然并不說明其中的原因,但那兩個本主肯定領會了村民的善意。
作為黎民百姓,他們天生就具備了一種素質,那就是對人對事的寬容。白族人供奉本主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求得本主的護佑,太陽落山時能夠無牽無掛地睡去,太陽升起時能夠身心輕松地醒來。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了,既然他們不是王也不是臣,對生活的要求就只能平平淡淡。說得再直接一些,即使本主犯一點錯誤也不要緊,要緊的是作為本主你得為百姓排憂解難?;蛟S這也是有一定難度的,所以有的本主并不承諾“有求必應”,而只是承諾“善求必應”。如此就得反過來說了,老百姓祈求于本主,那肯定就是遇到了難事,不善的又有多少呢?
責任編輯 左家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