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譚盾 《憶》 創作風格
摘 要: 譚盾是目前國際樂壇上最活躍和最具影響力的中國作曲家之一,他的現代音樂作品是在西方現代音樂的影響下生成的,帶有西方的痕跡;同時他的作品又是屬于中國音樂——植根于本土文化傳統,十分具有中國特色。本文通過分析譚盾創作的中國鋼琴組曲《憶》,解讀他是如何將西方的作曲技法巧妙地融于東方的民族文化之中,并以此來表達他對家鄉湖南“巫楚”文化的特殊感情。
譚盾,1957年生于湖南省長沙市,是目前國際樂壇上最活躍和最具影響力的中國作曲家之一,他的許多作品對世界樂壇產生了重要的影響,對世界樂壇產生了不可磨滅的影響。
上世紀70年代末的改革開放,不僅使中國在經濟文化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發展和繁榮,而且使音樂事業方面也受到了很大的關注。在這近十年的時間里(即1979—1989),中國誕生了譚盾等一批優秀的青年作曲家,他們廣泛學習西方的現代作曲技法并融合東方民族文化的特點,創作了大量優秀的鋼琴作品,使中國現代音樂的鋼琴作品得到了迅速的發展和繁榮。
鋼琴組曲《憶》是譚盾1978從湖南到北京后,在中央音樂學院求學時所創作的,像是作者思鄉的日記,這些作品都是作者懷著濃烈的思鄉情緒寫作出來的,懷念兒時那無憂無慮的歡樂、家鄉那美麗的風景和令人難忘的風土人情。組曲由八首形象鮮明、篇幅不大的精致小品組成,各樂章標題分別是《秋月》、《逗》、《山歌》、《聽媽媽講故事》、《古葬》,《荒野》、《云》、《歡》。八個樂章如同八幅色彩斑斕的水彩畫,各有意境,生動地描繪了作者兒時的生活畫面,突出體現了作者對生活的真切感悟和思鄉之情,抒發了作曲家對人民、對故土的熱愛。組曲的創作是以湘楚文化為背景,以湖南民間音樂為素材,吸收了中國傳統樂器,如古箏的演奏手法和演奏風格以及民間鑼鼓樂的音調,又融合了西方現代創作技法,使樂曲既有濃郁的民族風格又具有時代特征。
1.《秋月》——作者創作這一組曲時適逢遠離親人,異鄉求學時期。
“每逢佳節倍思親”,中國文化中特有的“秋月”毫無疑問成為了作者寄托思鄉之情的首先媒介。《秋月》中運用大量的民族樂器的聲音效果,例如樂曲中運用了大量的單倚音和復倚音。其中單倚音是模仿古箏“滑音”的彈奏技法,起潤飾旋律的作用,形成了“以韻補聲”的旋律特點。樂曲中的單倚音可以分為兩種情況:一種與和弦相結合的,另一種是與旋律音相結合的單倚音,要彈奏出圓滑、流暢的聲音效果不要影響旋律的平穩進行。而復倚音作為鋼琴的織體模仿中國民族樂器古箏的裝飾性刮奏技法。其特點是“時值較短,速度快”,這一技法的應用增添了旋律華麗、流暢感。
該樂章的創作具有印象主義音樂風格特征和濃郁的楚文化浪漫氣息,神秘而又美妙,使聽者耳目一新。猶如“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夢幻的世界,寂靜的夜晚,如銀的明月影影綽綽地傾瀉在大地上,好像也把相思的愁緒灑在心頭。大自然中那些令人神迷的月光、云、大氣等這些流動或靜謐的東西,讓作曲家作了很好的描述,構成了一幅光與色交織而成的美麗圖畫。運用鋼琴織體通過“摸”、“抹”的奏法,模擬中國民族樂器古箏的音韻,更營造出一種悠長的思鄉之情。新的音樂形式處理法及和聲手法的大膽革新使這首作品具有朦朧、幻想的意境,使我們身臨其境般地置身于光色的變幻之中。
2.《逗》——在中國的傳統文化里,秋月往往是文人騷客寄托思鄉、懷舊情節之所在。
一席秋月當空照,更是讓遠離故鄉的異客平添了幾許惆悵,往日的思鄉與散碎的兒時記憶使作者情不自禁流露出創作的靈感。思鄉、兒時的歡樂,成就了作曲者對《逗》的成功創作。此曲引入了湖南民歌的曲調片段,通過自由變奏的手法進行創作,旋律輕快活潑,像在用笛子吹出來的感覺一樣。整首作品為快板,速度統一,節奏性強,表達了一種生氣勃勃、興奮、活躍的情緒,呈現出蹦蹦跳跳的天真形象。
3.《山歌》——在作者兒時的印象中,家鄉的山歌是最有韻味的,它蘊涵著博大精深的民族音樂文化。
受家鄉山歌的耳濡目染,造就了作曲家特有的音樂靈感和湘楚氣息的音樂創作風格。作品整體的創作基本保持了湖南山歌的音調原貌,旋律不斷起伏行進,像山巒的連綿,起伏而優美。此曲特性音調結構為“加商音的湘羽體系:L-DO(Re)-Mi-Sol”,但商音不占主要地位;另外還運用了升高的商和微色彩音,加以鋼琴的織體,構成了一首具有濃郁的湖南山歌和地域特征的音樂作品。
4.《聽媽媽講故事》——故鄉是思念的寄托所在,而對母親的思念總是第一位的。
兒時的印象中,偎依在媽媽的懷里,聽媽媽唱搖籃曲,講述奇妙的故事,這些都是永遠也不會被磨滅的記憶。此曲旋律引入湘中民歌,樂曲結構簡潔、短小精致完整,具有濃郁的民族風格。作品借鑒古老的歐洲復調音樂體裁,同湖南的民族音調以及中國傳統文化的神韻相結合,氣質純樸、感情真摯。整個樂曲突出了復調特點,形式豐富靈活,特別是旋律優美動聽,“使人感受到母子對話時的深情”。旋律主題以湖南民間音調為素材,都是五聲性,聽起來很協和,符合兒童音樂特征。
5.《古葬》——在作者兒時的記憶里,生與死的別離之際,活著的人對已逝先人的祭祀,總是非常深刻的。
湘楚文化精髓中的神鬼崇拜,根深蒂固于湘西人的血脈,靈異之氣特別濃郁。此曲與湖南人的生活、祭祀、儀式分不開,還有他們的攤戲,那最早的一種祭祀歌舞,把人的過去和來世連接起來。全曲引用湘中音樂調式為素材加以重復,變化,使其具有一定的戲劇性,并帶有類似于西方帕薩卡尼亞的民族調式的風格在里面。整個樂曲分成三個大的層面,有一大二度進行好似“時間”的步伐貫穿始終,前后兩段隱藏在內聲部,而中段則出現在高聲部,音樂威武、雄壯,仿佛回想起輝煌的過去,最后時空轉換,又回到現實中來,音樂充滿了神秘色彩。樂曲以大二度加厚進行在高聲部,增添了作品的戲劇性,使得音樂更有張力。
6.《荒野》——作曲家寫下此曲,用荒野般杳無人煙的意境,寄托他對已故親人的哀思。樂曲速度緩慢而富有表情。
A段開頭,以三個單音(DO-SOL-LA)為主題動機緩慢地奏出。單薄的音色,緩慢的速度,調式所描述出的語氣,使音樂蒙上了一層空曠、荒涼的氣氛。第三小節起,音樂橫向的音區拉寬,縱向織體加厚,層次清晰。高聲部的主要旋律在A羽上進行,音樂語氣呈向上趨勢,音色明亮。第四小節,音樂逐漸慢下來,力度也隨之減弱。音樂由起初的安靜、平穩逐漸變為力度增強、速度加快,音樂情緒也逐漸激動起來。
7.《云》——多少次在夢里回到故鄉,回到那層巒疊嶂的山谷、潺潺的小溪、天上飄忽的云朵……一切都如此的熟悉,讓人流連忘返。
音樂樸素、親切、平淡,曲調恬靜、閑適、溫暖,富有歌唱和幻想。樂曲采用豐富的調式背景變化,左手流動的音型和和聲變化非常細微,描繪云彩變化萬千的奇異景象。“三個線條的進行和交錯,伴奏音型就像云一樣漂浮在天空中,充滿了鄉土氣息的遐想。”動人的旋律,給人以美的享受,宛如一幅清秀的風景,又如一幅幅精致的工筆畫,既精細又凝練。
8.《歡》——在作者兒時的記憶中,村里趕場的日子對孩子們而言就是一次熱鬧的聚會。
本曲取材于民族音樂,吸收了民間鑼鼓因素,大大渲染了孩子們興高采烈、盡興玩耍的熱鬧氣氛,同時采用民族樂器音調,直接流露真實的寫法。樂曲性質熱烈歡快,作曲家通過鮮明的節奏,向人們展示了鑼鼓喧天的熱烈場面。此曲為歡快的快板。引子部分前兩小節,用和弦的形式模擬了鑼鼓樂的音響效果,好似一出戲劇的開場。
《憶》具有深刻的民族音調美學內涵,它的旋律建筑于湖南民間音樂的基礎之上,優美動聽,天然地反映了湘楚文化浪漫主義氣息。八個樂章中的《逗》、《山歌》、《聽媽媽講故事》、《歡》是作曲家根據兒時所熟悉的民謠寫成。其中《山歌》采用湖南山歌的曲調,旋律結構特征是在湘、鄂一帶流行的五句子山歌。《歡》和《逗》不拘于原有的民族曲調,還吸收了民間鑼鼓樂的因素。組曲在織體創作手法上具有多樣化的特點,每一樂章各具特色。《逗》和《歡》的創作織體簡潔、明快。《聽媽媽講故事》則是運用復調手法,在樂曲的中段,曲調采用了民間音樂中的“裝飾加花”創作手法,織體上你簡我繁、疏密相間、錯落有致,形成復調音樂特有的審美情趣,使作品具有鮮明的民族旋法特色。《古藏》、《荒野》運用的是多層次、多聲部的和聲寫作手法,作曲家更多關注的是音響的效果和和聲的張力。
譚盾在樂曲結構手法上進行了卓有成效的探索,他在認真學習總結西洋曲式結構理論的基礎上,與我國民族音樂結構手法相結合。每個樂章篇幅短小,結構簡練,呈現出多種多樣的曲式結構特點,但以再現單三曲式居多。如《逗》、《聽媽媽講故事》、《古葬》、《荒野》、《歡》,其中《逗》和《歡》的創作簡潔明快,樂曲的中段只是在調性上與前后兩段形成對比,音樂性質與全曲則是統一的。《古葬》、《荒野》的創作更具有戲劇性、交響化的特點,中段與兩端段落在調式、音型、速度方而都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秋月》采用的是復樂段結構,各段落速度為慢、快、慢,體現傳統音樂啟開合的結構特點,在引子與尾聲部分運用了我國民族音樂中的散板的創作手法;《山歌》結構簡潔、短小,為五句一部曲式,節奏伸縮自由,無固定節拍小節;《云》為再現單二曲式。
組曲《憶》是一部將傳統與現代作曲技法相結合的標題性組曲。雖是一部習作,但由于作曲家的天賦和寫作態度的嚴謹,每首樂曲寫得很精致,很有新意,通俗易懂,引人入勝,有著很高的藝術價值和審美趣味。組曲的八個樂章像八個萬花筒似的小型音畫,猶如一件件精致的藝術小品,每首作品的樂思連貫、形式獨特、色彩豐富、形象生動而又各異,像八篇思鄉日記。在這些鋼琴作品中,作曲家的創作以湘楚文化為背景,從湖南民間音樂文化素材中獲取創作養料,融合西方寫作技法為創作理念,并以每首獨特的個性形象,把作曲家的思鄉之情和兒時的畫面展現出來,記載了自己所見、所聞及對生活的諸多感悟。作曲家運用了不少湖南地區民歌作為其中的旋律材料,既讓人們在音樂中體會到某種親切感,又體現了作者當時身在他鄉、心在家鄉的思鄉情。如《山歌》取材于少數民族在山間傳唱的民歌曲調;《古葬》引用了湘楚民間“巫楚文化”的特色音樂為素材。
組曲《憶》的八首小品在藝術構思等方面,既獨立成篇,又有一定的內在聯系,創作手法干凈簡潔,音樂形象鮮明、生動準確,結構上注重平衡對稱,借鑒西方三部曲式較多。譚盾的音樂中充滿著猛烈的震撼力,猶如人類血液的迸發,但又十分典雅。他的音樂是通過聲音激起人們的心理反應,從情緒上、感情上豐富人們的精神世界,我們從中看到譚盾的音樂有力地表達了一種從沉重的中國歷史中脫穎而出的獨立精神,以及在動蕩的當代社會獨特的聲音世界,具有鮮明的個性和權威性。
譚盾的音樂跨越了古典與現代、東方與西方眾多界限,他的作品具深刻的民族音調美學內涵,反映了湘楚文化的浪漫氣息,蘊含著中國古老的民間音樂的旋律氣質和旋律特征。譚盾對家鄉湖南的“巫楚”文化有著特殊的感情,他的作品很多都與楚祭祀文化相關。他的音樂在天然地反映湘楚文化的浪漫氣息的同時,將歐洲的現代元素加入了進來,既保留了中國民間音樂的古老旋律,又吸收了國外先進的音樂理念,可以說,他的音樂是東方與西方、民族與世界的結合。曾有人評論譚盾的音樂“成功地將中國美妙的民間音樂和傳統的歐洲音樂天衣無縫地結合起來,使得觀眾們為能欣賞到獨特的中國風格和中國樂器的演奏手法而大開眼界”。他的不同尋常的音樂理念和中國深厚的文化底蘊讓他走出了自己的一條獨特的音樂創作之路,成為目前國際樂壇上最活躍和最有影響力的中國作曲家之一,為中國樂壇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作者簡介:朱靜華,白俄羅斯國立音樂學院鋼琴演奏藝術學碩士,河南師范大學音樂學院教師;研究方向:鋼琴技巧與表演的教學和研究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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