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 樂(組詩)

兩頭思考的牛

吃飽的牛 臥在坡上 一動不動

安寧地反芻著

草已洶涌到牛的身邊 腳下

草不吃牛 草將牛淹沒在草里

分開遮天蔽日的草 我躺在了

牛的身邊 我也在反芻

陽光和

吻光的草

洶涌著

淹沒了我

無悔

雨下了整整一天

在屋子里 我比戶外的草更濕潤

天地更清明 我更清醒

濃霧籠罩四野 空氣涼而清新 我以為

這是一個好春天

透徹 蠢蠢欲動

——我已驚蟄 不欲再等

文字落紙 好似

種子下土 我聽見輕微的落雨般的聲音

從紙上 擴散開去

紙是我的地

與春天似乎無關 卻又始終

藕斷了 絲還連

我一直存活在過程中 從一個開始

進入另一個開始

我明白 我有無數的春天 可以使用

可以重新來過 但在干旱的泥土里

一場下在春天的雨 一場灌溉的雨

并不多見 理應珍惜

我必須把每一滴雨都用得

恰當 穩當

才能不遺憾 也不辜負

紋飾

細碎而且

幽暗的紋飾 我愿意多看一眼

它們只裝點 并不張揚 不像有些花

要把自己開得足夠大 足夠繁復

喧賓奪主

我希望我自己

也是這樣的紋飾

在祖國之上 為了祖國的美

悄無聲息地 小小地 也美著

珍藏在河里的……

與河對視的過程中

我沒有走 是河一刻不停地

走了

我未記住走遠的河水 也看不清

正在來的 和

尚未到來的河水

只有一堆濤聲 被我的耳朵

緊緊地揪住

我被河

緊緊地揪住 我已察覺

似乎一動也不動 但我正在

水一樣流失

河是透明的 所以

我一直珍藏在河里的影子

也是透明的河肯定看見了我

一旦我轉身 河必然

忘了我 忘掉我

一棵樹

你看不見的根在泥土里狂奔

你看不見葉子是怎樣吮吸陽光雨露的

你看見花 不是

為了美而美 你看見果子 出眾或者

并不出眾 它們都不是為了出眾

才把自己熟透

你看見葉子落了 落了就落了

它也不想落 但它還是落了

你看見枝干在延伸 在挺拔

它也想停下 坐下

但它不能簡單地放棄了自己

一天天 一年年

你看見了樹的成長

你看不見一棵樹

是怎樣努力 才把自己變成樹林

或森林的

橋

有一座橋它存在著

又看不見

在聲音與聲音之間 在目光與目光之間

我看見了橋 我順從了橋

我依靠著橋 我覺得幸福

在心靈與心靈之間

我找到了橋 我更加幸福

在距離與距離之間

我感知到橋的存在了 我會一萬倍地

幸福 并且感恩

——我不再是一只

依附在大象身上的螞蟻了

我更加不是

穿梭在夜色里的盲者

即使獨行 我也能夠看見

很多的手 很多的眼睛 很多的

話語 目光 耳朵

他們都在不遠的地方

他們都是我可以依靠的

他們知道我 明白我 了解并理解了我

他們與我分享著的

是橋

又不僅僅是橋

快樂

一趟又一趟

我把米面和蔬菜搬進自己的屋子

把柴禾 衣褲 和日用品

也搬進屋子

我氣喘吁吁 微微出汗 腰酸背痛

我滿足于這些實實在在的快樂

偶爾 我還會

采一束陽光 揣幾行文字

回家 我經過了那么多人

它們卻不被任何人發現 我有著我

類似于竊賊的

不為人知的快樂

大多數時間

我兩手空空地 回到家里

我為我的輕松 無憂 更加快樂